孙雁风又说:“她要是真不想你好,当初也不会把你送回时家了,对吧?” 时沉默片刻,点点头。 孙雁风大概是放心了,直起腰来叹气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时并不能理解孙老师口中的“委屈”,毕竟他连委屈这种情绪都鲜少感知到。 他猜孙老师说的多半是对时沐的偏爱,但是喜欢这件事本就无法控制,他能理解每一个喜欢时沐不喜欢他的人,至少时沐给周遭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开朗、优秀,或者阳光、善良,没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这样认为一点都不稀奇。 想起许多年前和时沐打过的几次交道,尤其是四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张苍白脸孔上得逞的笑,时打了个寒颤,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渗出薄汗。 回去的路上经过花店,时把车停在路边,进去买了两束花。 也是江雪告诉他的,说花会使人心情愉悦,她最近也舍不得拒绝高乐成送来的花了。 时想好了,红玫瑰送给傅宣燎,洋桔梗插在楼梯拐角的花瓶里。李碧菡喜欢白色,下楼的时候看到,心情也会变好,说不定就不会计较他养猫的事了。 他准备好了一切,几乎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看见车库里停着傅宣燎的车,更是不由得加快动作,着急到把猫忘在了车里,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取。 手上东西太多,时先上楼把航空箱和一大包猫用品在卧室放下,然后抱着两束花出去,把白色的那一束插好。 想着刚才路过楼下书房的时候没见里面有人,客人多半在二楼的起居室,走在走廊里的时尽量放轻脚步,唯恐打扰。 行至门口,才发现玫瑰还抱在手上。这是送给傅宣燎的,带到长辈们面前显然不礼貌,时只犹豫了一下,便转身准备把花放回自己的卧室。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一道薄薄的木质推拉门,起居室内传出的说话声令他停在了原地。 “当年我就说,签合约不合适,缘分不是这样强求的。”李碧菡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男声,时不太熟悉,应该是傅宣燎的父亲:“所以我们今天过来,就是希望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解除合约的事。” 如同一记重拳迎面砸来,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剧烈的嗡鸣先自耳畔炸开,接着蔓延至脑中,迅速占据全部感官。 时怔怔地站在那儿,被抽走了魂似的,手上的花脱力掉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屋内交谈声止,有人走近,木门推开,一只脚踩在凋落的火红花瓣上。 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傅宣燎先是愣住,而后略显烦躁地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干什么? 勉强接收到这条讯息的时也问自己。 他的意识被震出躯体,四分五裂,一时半刻找不回来,只凭着自我保护的本能抓到一个重要的关键词。 “解除,合约。”声线在颤,时机械般地重复了一遍,“解除合约,是什么意思?” 沉默持续数十秒,傅宣燎才开口:“时,我们……” “小回来了?”屋里的李碧菡忽然出声,“那正好,进来一起谈。” 怎么进去,怎么坐下的,时一概记不清了,长辈们的交谈他也好像也全都听不懂,或者听进了耳朵,却没传到脑袋里。 因为有客到访,李碧菡换了身正式些的裙装,时思卉也在,母女俩挨在一起,面上始终带着笑,仿佛聊的只是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后半程,零碎的一些诸如“合作照常”“股份转让”“不伤感情”的话语,陆续灌入时缓慢苏醒的意识里,可他抗拒解读,只觉得很吵。 他唯一在乎的是傅宣燎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我们在一起吧? 不可能,如果想在一起,何必解除合约。 我们分手吧? 更是滑稽,从没在一起过,何来分手? “瞧我们,在这儿安排了半天,还没问问孩子们的意见。” 眼看意见相投谈得愉快,李碧菡笑着抛出话题,大有结束这段谈话的意思。 在场的长辈中只有时怀亦显得有些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便多说,他顺势把话语权交到小辈手中,问傅宣燎:“小傅啊,解除合约,是你提出来的吗?” 停顿片刻,时听见傅宣燎回答:“是。” “那你有没有和小说过这件事?” “还没有。” “那……” “我不同意。” 一道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时显然没有遗传到时怀亦的温吞谨慎,插嘴都那么不合时宜。 关键时刻,时终于收拢神智,抬眼扫视屋内的人,冷眼旁观的,幸灾乐祸的,唯独没有帮他的。 最后目光直直落在傅宣燎身上,时说:“我不同意解除合约。” 看似镇定冷静,其实时只是强打精神,尽量让孤军奋战的自己不露怯。 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候,满桌人都默不作声,时才得以趁机喘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 可他已经在刚才用尽全力,眼下拿着筷子的手都在不住地哆嗦,几次夹菜掉在桌上,他便用手去捡,再用餐巾把手擦干净。 时不想让人看轻,给自己戴上了坚不可摧的面具,他告诉自己这是在捍卫我的正当权利。 于是饭毕,傅家人打算告辞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对傅宣燎说:“今天周六,你不可以走。” 时思卉率先站出来,责怪道:“小,别这么不懂事。” 接着李碧菡说:“当年就是你耍小孩子脾气,非央着你爸帮你签下这个合同,四年过去了,你也该长大了。” “我不是小孩子。”时说,“合约还没解除,傅宣燎不可以走。” 场面一度僵持,傅启明沉着脸,蒋蓉也满脸无奈。 决定权又被交回时怀亦手中,他哪头都不想开罪,思来想去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傅宣燎今晚暂且在时家住下,顺便和时好好谈谈。 “事情总会解决的。”时怀亦拍拍傅宣燎的肩,“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了,不要总是让父母跟着操心。” 傅宣燎被迫留了下来。 目送载着父母的车离开后,他在门廊下站了很久。 曾几何时,不愿意上楼与时面对面的他,会在每个周六的晚上借此机会拖延,能晚一点是一点,眼下倒是找回了几分当初的心情。 整整一个星期,他除了工作就是想这件事,想该怎样对时说。 经过四年多的相处,他能预料到时的反应,可是下午打开门对上时的眼睛时,他莫名陷入迷茫无措,好像所有的准备都作了废,全然忘了该如何去应对。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愕然,有仓皇,还有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失落和悲伤。 原来时也会伤心,傅宣燎想,这样残忍恶毒的人也会有如此脆弱无能的一面,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 虽然他咧开嘴角,并没有笑出来。 上楼的时候,碰到从起居室里出来的阿姨,她手上拿着簸箕,里头装着一束花瓣凋零、残破不堪的玫瑰花。 傅宣燎想起这花是时带回来的,是想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傅少爷。” 年逾半百的阿姨自小便这么唤他,见他看着簸箕里的花出神,便停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叹道:“可惜呀,多漂亮的一束花。” 傅宣燎听出阿姨话里有话。 忘了哪一年,大概是那份耻辱的合约刚签下不久,阿姨打扫屋子路过站在门廊下消极抵抗的他,曾语重心长地劝:“二少爷只是不善表达,用错了方法,傅少爷不妨试着待他好一些,他定会待你更好的。” 当时的心情傅宣燎记不清了,想来如果一半是无法理解,另一半必是怒不可遏。 现下回想,阿姨至少说对了一半,不过另一半,他不想去验证,也没必要验证了。 三九隆冬,枫城一年来最冷的日子。 带着寒气推门进到屋里,被充沛的暖气包围,傅宣燎看见时蹲在床边的角落里,伸出手指逗从航空箱里探出脑袋的猫玩。 时的头发很短,好像前不久刚修剪过。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并没有抬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静得让人焦灼。 傅宣燎走上前,随口问:“哪来的猫?” 原以为时不会回答,谁知他微微皱起眉,像是不满被打扰,却还是回答:“我妈养的。” 纤长手指在黑白花猫的头顶轻轻地挠,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她要出门,让我帮忙照顾。” 与其他人不同,时的反常总是悄无声息,因此傅宣燎并未放松警惕,“嗯”了一声后,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继续被动等待。 并没有等太久。 抱起那只胖乎乎的猫,放在膝盖上,顺势在床边坐下,时介绍说:“它叫木木。” 他很少连续不断地说很长一段话,停顿几秒才接着说:“时沐的沐去掉偏旁,木头的木。” 他其实也很少提到时沐的名字,所以哪怕语气平静地说起,都隐隐藏着惊心动魄。 果然安静只是假象,掩藏其下的风暴掀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可这一刻,傅宣燎忽然有了种类似解脱的抽离感,整个人都空了似的。 呼出一口气,傅宣燎本欲说好聚好散,转念想“聚”字似乎与他俩无关,出口便成了:“时,我们到此为止吧。” 终于完整地听到先前没听完的话,时却愣住了。 他抬头看着傅宣燎,似在确认这话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然后很快地低下头,逃避似的,一下一下地摸猫后背的毛:“那你,下周六,还会过来吗?” 傅宣燎不说话。 听不到回应,时有些着急,手掌不受控制地使力,呼吸都快了起来。怀中的刚跟他熟悉起来的猫察觉到了抱着它的人不对劲,腿一蹬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手上顿时空了,只抓到一缕没有重量的空气,时忙追问:“那以后的周六,你还会过来吗?” 时钟的秒针无声地向前踱步,傅宣燎亦用沉默代替回答。 抓不住的恐惧迟滞地涌上,时站了起来,心却在不断地下沉。 “那,不出去了,我们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一段简单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时竭尽全力表达,“下周六,以后的周六,你还过来,好不好?” 傅宣燎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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