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的心落了回去,傅宣燎又被这个疯子气到,恨自己总是不受控地为他心软。 “那别等了。”不想再被他牵动情绪,傅宣燎收起了所有可以称之为温和的东西,冷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夏日的枫城多雨,闷热中也掺杂几缕肃杀寒气。 时躺在破旧仓库外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和身体,呼吸间铁锈味弥漫,和着咸涩的雨水,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他不想咳嗽的,肋骨应该是断了,稍稍一动胸腔里就被扎得生疼。时思卉临走前还狠狠踩了他的右手,说他毁了时家,毁了所有人的幸福,要他付出代价。 时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确定当年给傅宣燎下药的人正是时思卉。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质问道:“有个时沐还不够,你凭什么也跟我抢?” 积攒多年的愤恨总算寻到爆发的出口,也顺带解开时心中谜团的一角。 可惜剩下的,他没办法再亲自觅得真相。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的生命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着,如同手中握不住的沙,快到他心悸恐慌,却又无能为力。 趁束缚解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艰难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唯恐来不及,时没有报警,没有叫救护车,抓紧最后的时间打给通讯录里的001。 他想听听傅宣燎的声音,怕以后就听不到了。 他还想告诉傅宣燎,外面下雨了,可是蘑菇没有带伞。 听着电话里绵长的“嘟”声,时甚至幻想,说不定能从傅宣燎口中讨几句温情话语,为他抵挡一点寒冷的侵袭。 可是傅宣燎并不知道他的处境,说出口的话句句戳心。 “那……”时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不显得狼狈,“那,我要是快死了,你可以……” 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假设抛了出来,在假设即将成为现实之前。 许是被他用生命威胁烦了,这次傅宣燎仍未当真,以为又是骗他回去的手段。 “时,你还没闹够吗?”傅宣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没有一丁点温度,“你的生死,本来就与我没有关系。” 那就是不可以了。 就算死了,他也不会记得。 得出结论的时,竟感觉到一丝解脱的快意。 他一面骂自己活该,咎由自取,一面摊开双臂,将手机丢到旁边,瞪大眼睛看着破开个黑洞似的天空。 过去很久,疼痛才迟滞地涌了上来。 身体像被砸出许多个窟窿,每个都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水。那么多被他忽略的伤口,被恼人的雨水浸泡,受到感染,血肉被蛀虫啃食,连成一片溃烂不堪的空洞。 疼得时蜷起身体,将自己抱成一团。 他像一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把自卑当自负,不懂服软,永不认输,却在这个偏僻杂芜的角落里任由疼痛侵占了他全部的感官,懦弱地做出被伤害后的所有反应。 察觉到面颊上流淌过的温热液体是泪,时深喘几口气,张开嘴巴,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嘶声痛哭。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便从不掉泪,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也只当他冷情冷性。 可是怎么会有人不会哭呢? 只是不够绝望罢了。 在那最后一通电话里,时想问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铠甲尽除,拔光了刺,你可以抱抱我吗?哪怕就一次。 回应他的是傅宣燎不耐烦的撇清,还有越发刺骨的冷雨。 时渐渐失去力气。 他没有治愈自己的能力,哭过之后身体里更空,得不到填补,他轻得飘了起来。 不知道自己即将飘向哪里,时想,哪里都可以。 区区一副空壳,待在哪里不是待着呢? 他慢慢松开环抱的四肢,放松身体,等待暴雨后的一阵风,将他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遥远地方去。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四点。 后半程傅宣燎心不在焉,握着手机频频走神,终于在会议结束后,心中愈演愈烈的不详预感,促使他拨通了时的号码。 第一遍没通,隔五分钟打第二遍,依然无人接听。 傅宣燎以为时在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直接将电话打回家去,蒋蓉接了,说时上午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出去干什么?”傅宣燎问。 “打疫苗,他被猫抓伤了手。”蒋蓉说。 傅宣燎皱眉:“猫?” 昨晚他跑出去,淋一身雨回来,就是为了让猫抓一把? 是那只叫木木的猫吗? 傅宣燎想起那是时亲生母亲的猫,托给时照顾过一段时间。 而他的亲生母亲…… 印象中唯一一次与那个姓杨的女人见面,还是在念小学的时候。 有次学校组织去郊外春游,中高年级围坐在一起,傅宣燎看见时从队伍里跑出去,喊那个女人“妈妈”,那个女人却不理会他,反而让他把同班的时沐叫过来,往时沐手里塞了一大包零食,笑得很慈爱。 木木,姓杨的女人,错位的爱意每一件单看都没什么稀奇,串联起来便有些古怪。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傅宣燎交代蒋蓉道:“时回家了给我打电话。” “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蒋蓉问。 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傅宣燎对即将到来的应酬场合颇为抗拒。 “吃过晚餐回。”他说,“我尽快。” 事实上等到在包厢里坐下,何时能走就由不得他了。 李碧菡做东在市区某高档酒店定了一桌,盛情邀请请今日帮助她的朋友们赏光,之后傅宣燎还要仰仗她帮忙,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 时思卉在开席前赶来,豪爽地自罚三杯,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特地斟满一杯酒到傅宣燎跟前,感谢他今日前来助阵。 “幸好有你在。”时思卉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就脸颊酡红,看得出来确实很高兴,“这么多年,压在我心口的大山,今天终于被移平了。” 中途接到时怀亦的电话,两厢沉默一阵,那头并未对傅宣燎今日倒戈的举动言语苛责。 “反正股份就算落在思卉头上,也是我时家的。”时怀亦叹了口气,说,“你们何苦来这一出对付呢,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夜里散席,傅宣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起初他觉得,时那样强势厉害,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后来细想,才发现时拥有的其实少得可怜。 他没有美满的家庭,没有疼爱他的父母,在外面也只是旁人口中的“野种”,连个体面的身份都得不到。 更遑论他万般强求的爱情,犹如水中捞月,到头来一场空不说,如今被“背叛”还蒙在鼓里。 一切尘埃落定,傅宣燎才萌生出些类似不忍的念头。 回去的路上,蒋蓉来消息说时还没回去,傅宣燎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均未被接听。 内心的不安逐渐扩散,等红灯的间隙傅宣燎又翻了一遍手机通讯录,长长一串人名,一个与时相关的都没有。 从前都是时缠着他,电话一通接一通不厌其烦地打来,他心情好才接一下。眼下情况反转,除却不适应,傅宣燎只惊讶于近五年的相处,他对时的了解竟然这么少。 少到连时可能去哪里都不知道。 茫然了一阵,猛然想起时有个叫江雪的经纪人兼好友,傅宣燎赶忙拨通了高乐成的电话。 周末的这个点,高乐成一般在鬼混,电话也是随打随接,听筒里传来的背景音往往是靡靡的爵士乐。 这次不知怎么的,打了两遍才被接通,背景音也安静得诡异,以至高乐成的说话声格外刺耳。 “老傅,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他喘气微急,脚步声清晰,似在平滑的路面上疾走,“来市三院一趟吧,我和江雪刚到,你家……时二少的情况不太好。” 时不知道自己睡着了还是醒着,或者已经死了。 眼前是一条蜿蜒悠长的路,零星灯火亮在远处,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倦意在摇晃中愈渐浓郁,时听见有人喊他:“醒醒,别睡,马上就到了。” 他甩甩脑袋打起精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山之中,夜风寂静,耳畔唯有树枝与叶片招摆摩擦的哗哗声响。 而背着他的人,身量不过少年模样,背负着另一名少年的体重走崎岖山路何其不易,累得呵气成白,倒是中和了些低气温的寒冷。 用手电筒光照了照自己的手,时通过掌心的寸余划伤确认这是自己回到了十三岁的冬天。刚升上初一的他参加学校举办的一场冬令营,自由活动时候不慎跑远,在深山里迷了路。 背着他的人显然也好奇他为什么跑到这里,粗喘之余不忘打听:“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老师不是叫人通知大家集合了吗?” 时听见十三岁的自己回答:“没有人通知我。” 背着他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见怪不怪地说:“那帮人幼稚又无聊,就会恃强凌弱欺负新来的。” 他绕开了时被排挤的主要原因,刻意忽略了“私生子”“野种”“妓女生的”之类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只教时该如何自保:“平时离他们远一点,他们说的那些话,也别往心里去。” 说的是自由活动之前,时在餐厅被一伙儿高年级的挤兑,急不择途地躲,不小心把饭盆打翻在身上的事。对此时既觉得丢脸,又很难过,可他不善表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已经往心里去了。 “晚餐时间我没在,后来才听说这事。”背着他的男孩自顾自说着,“等回头有机会,我帮你把饭盆扣他们脑袋上。” 时先是愣住,而后弯起唇角,在寒风中露出一抹浅笑。 他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只是我刚好找到你。”背着他的人反问道,“要是换作别人,你也会觉得他好吗?” 时摇摇头,心想,你可不止这些好。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你是颗太阳,将前路照亮的同时,为孤寒的生命燃起一束暖光。难怪啊,叫人挖空心思也要留,费尽力气也要抢。 可惜再漫长的路总有尽头,海市蜃楼再美也不过一场假象。 前方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属于两个人的世界走到边缘。 时从他背上跳下来,深吸一口气:“你走吧。” 背了他一路的少年转过身来,略显单薄的肩膀之上,是一张深刻在时脑海里的面孔。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香蜜同人)如梦令 不坠青云 影帝让我乖乖睡觉[穿书] 吃货世子俏厨娘 还珠之帝心欢瑜 娱乐圈生存法则 重生后主角反派对我情根深种 宫斗大佬群带我C位出道 他们闪婚啦 禄星 红糖鸡蛋 仙侠女主被攻略日常 (火影同人)说好的灭绝人类呢? (综港剧同人)综港之三女成墟 你比可爱多一点 帝业如画 明月漫千山 我家小猫咪超凶![穿书] 重生之子承父业/重生之子承父液 跟踪情敌被发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