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不认为自己天生该低人一等。
他不轻视自己,更不轻视旁人,最初的想法莫过于也做个人人敬仰的大官,亦或传道天下的善人。
然而权利这种东西,一旦握在手中,就容易将人改变。
霍皖衣还记得那个雨天。
他穿过宫门,踏过石廊,得以在朦朦雨幕中觐见天子,跪伏在一门之隔的殿外。
然后他见到了代表着权利巅峰的帝王。
彼时天子高坐龙椅,身着朝服,不怒自威、英武伟岸的气势震慑住了他。
什么是天子?
得天独厚,众心所向——谓之君权神授,方为天子。
霍皖衣跪倒在地。
那一年,他十五岁。
已经尝到了何谓权利,何谓地位。骨子里熊熊生长而出的,即是烧之不尽的野心。
他记得高坐其上的帝王发问:“霍皖衣,朕闻听你盛名天下,是世上难得的少年俊才,如今朕有一事需得你相助,不知你愿或不愿?”
——天子圣言,无人会说不愿。
于是霍皖衣愿了。
他从那个茫茫雨天开始,成为了帝王手中锋利的刀剑。
沾了忠臣良将的血,也斩过贪官佞臣的头,他是帝王最趁手的一把兵器,而帝王给他地位、给他权势,让霍皖衣这个名字,再也不是寂寂无名。
霍皖衣变成了霍大人。
从前轻贱他的,再不敢冒犯,从前蔑视他的,只敢讨饶,从前怨恨他的,早成了黄土。
霍皖衣拥有了所有。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拜倒在帝王身前。
帝王说:“谢紫殷若是成了文人之首,天下大儒都该如何自处?”
“……霍卿,你说,世上怎能有人身居世族,又有如此盛名?”
话音落定,出鞘的即是锋芒毕露的杀机。
廊下珠雨断丝,霍皖衣回过神来,将衣衫拢紧,在无端觉察出的冷意中转身。
然后对上了陶明逐飞扬的眉眼。
还是熟悉到让霍皖衣觉得刺目的一抹白。
陶明逐笑道:“你也喜欢看雨吗?”
顿了顿,陶明逐又道:“我忘了,你被关在天牢里太久,自然什么都喜欢。”
说完,也不需要他再应半个字,陶明逐和他错肩离开,于耳边丢下一声冰冷的嗤笑。
霍皖衣静默片晌。
解愁在这静默中无端紧张:“……夫人?”
“他有恃无恐。”霍皖衣道。
不是真正的蠢人,也不算心机深重,但行事如此“别具一格”,霍皖衣能想到的理由,唯有“有恃无恐”。
为什么陶明逐能有恃无恐呢?
霍皖衣想,这证明陶明逐在谢紫殷处事的态度上非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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