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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第1页）

第一百零九节

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无论怎样，我都要感谢“拜把子”兄弟，是他帮我打开了一扇五彩缤纷的奇异之门。整整一夜，我将那六千块钞票拆开又捆上、捆上又拆开，一会儿装在包里、一会儿塞在床下、一会儿又觉得不保险，干脆将其藏在被窝里，极为不安地睡着了。我哪儿见过那么多的钱？在此之前，它可能比我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先给老家寄了一千块，余下的，我也跟那些外地来的捡破烂者一样，用这些钱买了一辆小电动车。有了如此“现代化”的家当，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驰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了。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也买了手机别在裤腰带上。当我见缝插针地散发自己名片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是一个没有联系方式的穷打工者了。

只是，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白日我骑着小电动车满街转悠，晚上也会洗了澡出去晃一晃。没有目的、没有目标，仅祈望与一个清纯的女子演绎风花雪月的故事。然而生活还是过于现实了。我常常情不自禁地盯着酥胸与美腿，收获的却是不期而来的白眼与不屑。倒是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老女人跟我对过一回表，她机警地看了看我的手腕，然后低声问我：“玩不？”

“跟谁玩？”我很快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货色，但还是装做糊涂地问她。

“跟我呀。”她有些缺乏底气地笑了。

“多少钱？”我想知道这样的货色能值个驴价还是马价。

老女人以为遇到了懂行的，马上反问道：“你给多少钱呢？”看到她正而八经地跟我砍起价来，我赶紧脚底下抹油——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口袋日渐丰盈。虽然我一再告诫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但青春期的生理反应和逐渐多起来的交际应酬，还是慢慢打破了我内心坚守的清规戒律。因为要经常与某些单位的保安打交道，所以不得不间歇性地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好处。一瓶饮料、一碗拉面、一笼包子，这些块儿八毛的请客方式渐渐行不通了，他们动辄拦住你的电动车，说公司有规定，某某东西不能往出拉、某某东西要经过科长批条子云云。言外之意，是你这人不懂江湖规矩，是太有些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开始我不以为意，心说我那些小笼包子都喂了狗了，你们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结果，我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永远失去了在这个单位收破烂的机会。

介入社会，我以前在深山老林里学到的一些待人处世的经验已经被淘汰。这些人更加聪明、更加势力、更加贪得无厌。他们明目张胆地让你请客、一针见血地袭击你的软肋，迫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满足他的贪欲。只要沾着边儿，他就可以理直气壮毫不羞耻地跟你谈条件，至于哥们友情，那只是酒桌上和桑拿房里的外延。

于是，我也世故了，现实了，一个农民却满身透着市侩气。

真正在城里生活，才发觉邻里之间大多形同陌路，对门即使打破头也紧闭门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肥皂剧。在是非分明、不讲情面，动辄拿屁大点事“维权”的人群里，那些还不完贷款的房子更像一个牢笼，把这些人终身囚起来。他们不惜重金里三层外三层地加固和御防，总想把家打造成一座万炮难攻的堡垒。

潜移默化的，这些人“吃独食”的习惯也影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大多数人慢慢都有了“洁癖”，不喜欢任何人造访。仿若蜘蛛一般，一旦在某个角落营造了八卦网，就“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谁也别想动它一根毫毛。那种警惕和誓与房子共生死的英雄气概，让人望而生畏。

没有鸟雀相伴、没有蜂蝶追随，只有手机不弃不离地伴随着他们。自互联网开通以后，这些虚空和无着的人仿佛找到了慰藉心灵的捷径，qq就整天在网上挂着，生怕时代将自己遗忘。开始还以为忽然步入了人生的春天，没过多久，就见寒霜遍地、到处开满虚假的花朵。既然虚拟世界都是如此不靠谱的样子，索性又把希望转嫁给下一代。因此，城里的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大多就没有了自己的童年。很多稚嫩的花朵，都会被好强的父母牵出去学习各种“技能课”：钢琴、小提琴、古筝、葫芦丝；奥数、外语、书法、美术、舞蹈……诸如此类的培训班，已使无数的孩子充满沧桑感，他们未老先衰的早熟心灵，不知能承载多少父辈实际而茫远的未来？

有些人虽然人在单位上班，可身在曹营心在汉，都不同程度地把心思放在投机和投资上。在有了第二套房子的时候，他们其实并没有放松下来，相反，他们迅速制定出了要买第三套房子的全面计划。悬殊的贫富差距促成了人们强烈的攀比心理，他们不自觉地跟人比吃穿、比房子、比奖金、甚至比情人。无止境的攀比，使这些看上去健康的人，心理渐渐发生了扭曲，他们敢于花几万块钱购买一件衣服、敢于花几十万买一个手里提的小包包——天知道她们要那么贵的劳什子干什么？

到处堵车，到处都是无路可走的样子，可到处还有人学驾照，还有人贷款买车。好像人生来就得有房有车，无房无车的人就不是爹妈生的一样。轮胎、废气、呼啸的热风；脚手架、大吊车、林立的高楼；领带、洋酒、被征服的订单……似乎城市就非得被这些东西包围才更合乎城市发展的需求，人只是繁华里被裹挟的一粒浮尘。

吃要合理搭配、补要营养均衡；穿要穿名牌、穿品味。超现代的享乐主义，使原本安分守己的人们浮躁不安蠢蠢欲动。良心丧失、尊严出卖、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钱眼里钻。“人民公仆”常常被人民币拿下、“灵魂工程师”被补课费变相收买、“救死扶伤”的天使被红包灼伤。

在人云亦云的圆滑时代，懂得丛林处世法则的人，则被称为会来事的“明白人”，而那些顽固坚持规则和道义的人，却被认为是尚未开化、或被时代淘汰的人。在风起云涌的城市建设中，单就“四化”所包括的那些“硬指标”来看，我们确实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跟几十年前相比，国家财力的确雄厚了，民众的生活水平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许多痼疾不但久治不愈，而且日趋亢进。

我们曾经那么期待“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都市生活、曾经梦想祖国强盛人民富裕，可是现在梦想实现了，我们却开始以狼为图腾，纷纷抛开道德和舆论的约束，急功近利、乐而忘返。没有几个人会说自己不累、没有几个人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但是大家仍旧你追我赶，似乎被谁推搡着，一个个心甘情愿地跳进自制的旋涡，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座城市得病了，会有千千万万座城市被感染、被牵连。我们憎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态，我们迷恋“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意生活，然而这样的日子，在霓虹闪烁的刺眼光芒里，我们还能否找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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