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前的一个血洞,正往外不断涌着液体。浸润了的五官,也在血色中展现出一副塑像般的神情。他看见拏离的睫毛被血迹浸成一簇,又眨眼间滴落在颧骨上,融入早已凝结的痂痕中。“……师兄?”就连喜服,也化为被血染红的道袍。拏离前进一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带着淡淡铁锈腥气,闯入了他的视野。“连你也……背弃我。”刀光一闪,那是剑修的刀,带着摧枯拉朽的杀意,却堪堪停在他面前。蔺含章醒了。他大意了,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入梦。此时,他正维持着静坐的姿势,额前渗了汗珠,背上伸出的八只手臂,也把法袍都撑裂大片。眼前依然是拏离。只不过这次是真的,那就……太不好了。蔺含章小心地收回那八只手。尽管动作轻微,骨骼吱吱响动的声音,还是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师兄。”蔺含章决计先发制人:“你怎么在我房里?”拏离未对他的质问有丝毫不悦,而是用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你识海那样磅礴,翻涌时更是惊人。若非设了禁制,几百里外都要感到暴乱了。我也敲了门的,只是你没回应……阿贞,怎么了?”“……我无事,只是被恶梦所魇,让师兄忧心了。”拏离淡淡嗯了声,将他扶起,搀到床前,几乎是一把塞进床里,又贴心地掖了掖被子。“你那样坐着,睡觉也费神。一时调息还好,久坐散了姿态,心神也不宁静。”蔺含章听话地摆了个安神卧姿,乖巧道:“师兄教训得是。”拏离笑了笑,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师兄……”蔺含章又叫他,面上笑容凄美,眉眼间也是一片温婉之色。“到底是我心念不坚……阿贞日后一定好好听师兄的话,不再做让自己后悔,也让师兄担忧的事了。”“好。”拏离又替他拉了拉被子,几乎快拉到眼睛上面。待看不见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和那副委屈婉转的神情后,才疑惑道:“所以。你梦中,是谁要贪图我的美、我的外貌……占我的……什么便宜?”晨曦这个锅就让应崇惠背吧。反正他那样的好色之徒,本也没什么名节可言。蔺含章脑子转得快,立马把那日密室杀人之事,和应崇惠私下里几次对拏离表露的喜好,编成了一套完整又有逻辑的故事:先是梦见无辜之人骨血,在他忏悔之际,应崇惠却在一旁煽风点火,认为那都是些不重要的人。蔺含章作为名门正派的清修弟子,自然狠狠训斥了他。谁知此人不仅不知悔改,还对拏离出言调戏……更可怕的是,师兄在他梦中,居然也站在那登徒子一边。若非他阻拦,拏离差点也要将应崇惠收为师弟。这时地狱里又来了恶鬼,直把他拷上,口中道:不忠不义、不礼不贤,见师兄被人蛊惑,居然无动于衷,你这师弟实在太不称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故事。的的确确算是个噩梦,但要说能把蔺含章吓到识海暴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蔺含章有意把自个塑造得柔弱,说完才觉得这也忒孩气了些;跟那些梦见自己被父母亲抛弃,半夜哭着喊奶的幼儿有什么区别……可那也比说梦见了拏离和几个男人成亲,自己还费劲心机要看他的……衣服样式要好。梦到底是梦,就算清醒梦,也总有些不理智的地方。想起他围着那身嫁衣,看得比秘文还认真的嘴脸,蔺含章都恨不得自己抽自己。拏离听完这般说辞,先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轻笑出声。“这样的梦,怎么就吓到你魇住了。”然后又定了定神,思索道:“你还记挂那天我提起此事?可有些道理,师兄是不得不讲……了悟因果,也需得你多努力。”蔺含章从被褥中探出些脑袋,连连称是。只露着双眼睛,又在这昏暝光线下,倒叫人暂忘了他已是个比他个头还高的青年才俊,又让拏离联想到他少年时了。拏离心中极少有后悔的事,但确实有一件,让他颇感犹疑。那便是在鹤归崖的十年。十年其实不长,他与他师尊已有四十余年未见,幼时相熟的几个同门,往往也几年都没有声信。这都是修士间早习以为常的。偏偏蔺含章显得有些不同,十年间他的变化太大。那日院中一见,拏离预想他是长大了些,却没想到他已经从那个瘦弱孩童,成长为独当一面……应当说可以顶天踵地的男儿了。虽说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可对拏离而言,还需要漫长的反应。就像把一个人,忽得拆作两半。而在此时的月色中,他记忆中如履薄冰的少年,和眼前被梦魇所扰,满目祈怜的俊美青年,终于慢慢重合。而且,还是那么操心他的姻缘。至于其余话语,拏离一时也不想深究。揪着人不放不是他强项,只说:“我对应公子没有好感,若他真敢纠缠……谅他也不敢。况且你说的对,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道心已灭,我们早不是同路人。”别说姻缘,就是最简单的缘分,在修士与凡人之间,也浅淡得很。应崇惠满口师兄的叫,其实也比拏离大了几十岁。此生没有宋昭斐相助,他就算能捱到结丹,大概也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一个了。这就是【主角团】们,被踢出主线后的命运改变;无论这书中世界在其余方面多么荒谬,有一条律法,却是残酷而真实的——造物者笔墨有限,只能书写部分人的精彩。而那些“配角”、“炮灰”,就算不曾受到直接伤害,甚至与主角毫无交集,也免不了沦为牺牲的宿命。所以他才不能有丝毫松懈。蔺含章定了定神,感到那真正的梦魇——拏离与他拔剑相向的那幕——所带来的一丝软弱已经离开他的身体。拏离还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既然此人让你不喜,你往后就只与他保持生意往来,不必有多的交集。”“师兄是让我多从他手里赚些钱?”“你若能也好,只是……”拏离微微摇头:“世上钱财这样多,却不是无穷无尽;无非是从一人手里,到另一人手里。能积攒财富是好事,但千万不要从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手中掠夺。”“师兄说得极是。”蔺含章赶忙应下,“其实我正打算将部分产业脱手。淘多多的生意,也大多交给温师姐打理了。日后若是需要,再让她招揽些家境贫寒的弟子,维持基本运转。”听闻此言,拏离略感诧异:“我以为你是喜好这行业,怎么说不做便不做了。”要说喜好,小半是前世做惯了此事,更多则是为了斩断宋昭斐和应崇惠这条线。现在既然做到了,有些钱财傍身就好,何必还费心钻营——当然,那也是极其庞大的一笔钱财。“唉,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我做这商贾之事,起初也是资质不足,需要些额外助力。到后来,发现此事颇活络心思,也算有趣……可现在更要紧的修行摆在前面,便也没必要过度分心了。”更要紧的修行,便是他们正面对的玄明洞天之行。两张残卷,加上前世记忆,蔺含章是可以找到洞天入口的。但是,挡在跟前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玉霄子。此人隐而不发,一部分原因是躲避那些追捕,更大的原因,蔺含章也能猜到——他要结婴了。玉霄子暂时是找不出入口,他们前去打开,岂不是为人家大开方便之门。虽不知宋昭斐要在其中得到什么灵宝,玉霄子一旦晋了元婴,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反过来追杀他俩。应崇惠能当缩头乌龟躲一辈子,他们可没这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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