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妃的遗体需在小三清殿停放七七四十九天,叶薇全程参与,累得瘦了一大圈。皇帝知道她的心思,也没劝着,只是吩咐妙蕊多熬点参汤,防备她体力不支晕倒。
第四十八天晚上,叶薇在灵前跪到二更天,觉得头疼得难受,终于决定出去透透气。
小三清殿外没什么人,这个时辰,那些道士也不敢乱走,四下都很清静。她绕着回廊走到宫殿后面,夜风清凉,吹拂到面上很舒服,她觉得胸中积攒的浊气也消散了。
&ldo;哒‐‐&rdo;
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低着细看,却见光滑的砖地上,一管竹笛骨碌碌朝她滚来,最后停在脚前三寸之地。弯腰捡起,半抬着头看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人。
青袍高冠,面庞一如既往俊美得不像话,也冷漠得不像话。
&ldo;天一道长。&rdo;她站起来,微笑道,&ldo;这是您的笛子?&rdo;
谢怀没有回答,而是步履从容地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ldo;是。&rdo;
叶薇攥住竹笛,借着月色瞟了眼,只见笛身青翠如玉,尾端刻有潇洒大气的小篆。两个字,笔迹和内容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若水。
这……居然是她当年做来送他的笛子。
那时候她已经十五岁,父亲要接她去煜都的书信传了回来。她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做了管竹笛,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作为临别的礼物。为了让他谨记这是谁的厚礼,还恬不知耻地在后面刻了自己的小字,活像要给他念咒。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一直留着这管笛子?
☆、48半梦
&ldo;婕妤娘娘。&rdo;
叶薇慢慢抬头,&ldo;这笛子,是道长自己做的?&rdo;
谢怀从她手中抽走竹笛,&ldo;不是。&rdo;
&ldo;哦……&rdo;她微笑道,&ldo;做得挺好的。&rdo;
谢怀手腕一转,那抹翠色在眼前晃动,下一刻便消逝在袖袍中,&ldo;娘娘也懂制笛?&rdo;
&ldo;以前曾经学会,略知一二。&rdo;叶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ldo;这么晚了,道长怎么在这里?&rdo;
谢怀不答反问,&ldo;那娘娘您呢?不在殿内为韵妃娘娘坐夜,怎么跑到这儿来了?&rdo;
&ldo;我头疼,出来吹吹风。&rdo;
谢怀&ldo;哦&rdo;了声,继而后退半步,&ldo;还未向婕妤娘娘贺喜。&rdo;
&ldo;如果道长是说的晋位之事,那便免了吧。韵妃娘娘大去,本宫此时觉不出喜来。&rdo;
&ldo;娘娘何必悲伤,韵妃娘娘大去焉知不是福气?生者多辛苦,有时候离去才是解脱。&rdo;
许是因为那个笛子,叶薇心中对谢怀的防备少了些,语气也透出随意,&ldo;道长真本宫吃惊。我还以为您要说生者多辛苦,修道成仙方为正经呢!&rdo;
这话颇有些不敬,他瞅她片刻,轻轻笑了,&ldo;娘娘不信这个。&rdo;
&ldo;怎会?&rdo;她立刻否认,&ldo;上皇都深信不疑的东西,本宫哪敢不信。&rdo;
&ldo;上皇信是上皇的事情,与您没有必然关联。&rdo;他语气悠闲,觑见她神情时又道,&ldo;娘娘担心什么?贫道难道还能把您说的话传出去不成?&rdo;
这样的谈话,让叶薇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她和他是谈笑无忌的好友,彼此都是对方深深信任着的人。
&ldo;道长,能问您件事么?&rdo;
&ldo;什么?&rdo;
&ldo;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哪里?&rdo;她道,&ldo;《太平经》里说,人死之后,灵魂会进入幽冥,受地阴神的考察。善者有赏,可上升受天之衣食,恶者受罚,谪作河梁山海之鬼。韵妃娘娘坚信着这个,所以一世不敢作恶,只为了死后可以到天上和女儿团聚。可是这些,是真的么?&rdo;
女子声音带点迷茫,仿佛陷入什么纠结之中。谢怀看着墨黑的夜空沉默片刻,轻声道:&ldo;你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你希望韵妃娘娘得偿所愿,那么可以想象她已经和女儿团聚。若这还不够,你可以套用佛家的理念。轮回转世,下辈子她们能再续母女前缘。&rdo;
好端端一个道士,还是整个帝国名声最大、权势滔天的道家宗师,居然在这里给他说什么佛家理论,叶薇诧异完了忽然&ldo;扑哧&rdo;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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