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什么……”谩骂的语气在看到对方手中持着的令牌时戛然而止,她猛地变了脸色,身上冷汗齐冒,生生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原来是国师府的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温流月将令牌一收,冷声呵斥,“滚!”“滚滚滚,我就这就滚。”早在看到那令牌的时候,方才在楼上附和着看热闹的女子便都缩了头不敢露面,只留下几个穿着单薄,脸上涂抹着浓厚脂粉的几个男娼不知所措地站着。即便不接触政事,他们也对国师这个名头如雷贯耳,听闻这国师不知是男是女,也有人说他是神,身负双性。他们每日在这小小的青楼里,抬头看到的天都是不完整的,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雀,靠着卖笑来过活日子,心中隐隐盼着这国师能是名男子。这样起码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慰藉。温流月转过身,低声道,“大人,没事吧。”“无妨,”闻景礼神色淡淡嫌恶,“凭她们几个,如何能伤得到我。”刚刚那几个面孔他都记下了,除了那个看上沈云鹤的,其他人想必这官是当够了,不如早早解甲归田去。——求求月票了宝汁萌身受重伤沈云鹤看不见,又没拿竹竿,只握紧了薛琅的手,肩头时不时碰到什么人,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路,他并不觉得此处热闹繁华,只觉处处皆是阻碍和危险。只是在路过某处地方时,他忽然听到商贩叫卖,于是停了下来,辨别位置。“糖葫芦是怎么卖的。”“两文一串。”他接过商贩递来的糖葫芦,握着薛琅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糖葫芦,薛琅先是怔住,而后接到手里,“给我的?”沈云鹤点头。半晌后,温流月追过来,肩上扛着一串糖葫芦,竟是将方才那人的家当都整个买了下来。“兰玉,”闻景礼笑的温柔,“这些都是你的。”薛琅:……三人一路走,一路停,闻景礼与沈云鹤对嘈杂之地并不感兴趣,此番出来也只是陪薛琅罢了。忽而人声渐渐消散了许多,脚下的路也高了些,耳边听到有些微的水流声,应当是上了桥。薛琅趴在桥头,狐毛大氅的柔软领毛几乎将他的脸都埋在了里面,那绸缎一尺可达千金,清冷月色斜照下来,大氅上细密的刺绣纹路清晰可见,他的青丝映地泛起银光,好似冬日落雪。如此俊朗隽逸的少年,桥上过路之人纷纷为之侧目,看着这个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天上燃着万千明灯,河中倒映着晃动的灯光,串成一线如滚滚流动的星河,美不胜收。“他们都在放河灯许愿,兰玉要不要去。”薛琅偏过头,果然瞧见几盏灯晃晃悠悠地往前飘去。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去。”“为何。”“待明日这些灯被河水冲翻,也就变成一团无用的亵物了。”在外头逛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们这才回了府上,因太多女子向他们表达“热情”,薛琅最终还是挑了个面具戴上,省掉不少麻烦。次日薛琅醒来,便发现府上有些不对劲,以往在暗处的影卫似乎少了不少。看来这几日的岐舌难逃动荡。薛琅早早做足准备,免得到时封了城门,碍着他去大楚的路。新年的傍晚,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只有昨日残留的爆竹声和纸包签子等杂物。“他选在今日动手,岐舌那位女君紧闭皇城大门,他一时攻不进去,两相僵持,我们可趁乱离开。”薛琅留了信,他相信闻景礼大事定成,也知道一旦他做了摄政王,自己恐怕会被看的更紧。他此番前去大楚,一为解毒,二是弄清楚自己原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他办完事,自然会回来闻景礼身边。一驾马车从长街上来到城门口,城门已经被闻景礼换成了自己的人,薛琅将早就备好的令牌拿出来,“宫中僵持不下,国师命我带着信物去寻十里外的援军。”那人仔细检查了令牌,让出一条路。只是城门刚开,街上便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探子递来消息,下马对守城将士道,“国师大人受了伤,让我前来通传,不要放任何人出城门。”“受伤?”薛琅猛地掀开帘子,“他受了什么伤。”闻景礼用人不分男女,他知道男人天生力气大,于是飞马报信的皆为男子,而守城的将士都是自小习武的女子。“你是什么人。”“我是闻景礼的幕僚,你先告诉我他受了什么伤,伤的重不重。”这人瞧上去十分焦急,他与守城将士对视一眼,确认了薛琅的身份,便道,“国师大人腰间被长刀所伤,现下生死不明。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此事不要告诉其余人,免得乱了军心。”薛琅呆了呆,片刻后他抓住沈云鹤的手,“你在此处等我,我回去看看。”在薛琅要松手时,沈云鹤猛地拽紧他,“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回去,或许就出不来了。”“他如今生死不明,我不放心,必须回去看一眼,只要确认他没危险,我立刻便赶过来。”“兰玉,”沈云鹤抬起头,字字几乎泣血,“他同你并非是夫妻,你如今身在岐舌,就是中了他的奸计,他瞒了你许多的事,待你并不真心。”薛琅沉默片刻,猝然出声,“他待我是否真心,我感觉得出来。”话落,沈云鹤渐渐失了力气,他轻轻笑了声,“若是以前的薛琅,是断不会管他人闲事的。”“我只看当下。”他用力握了握沈云鹤的手,言语中的慎重恍若立誓,“等我回来。”他说的那样真诚笃定,沈云鹤当真信了。所有人自出生起便是一张白纸,任由其余人在上面提笔涂抹,谁都想做个好人,一出生便锦衣玉食,无所不有的富家子弟随手做几件好事,那不叫善良,能在绝望中挣扎出来,仍保持一颗赤诚之心,那才叫善良。薛琅不善良。倘若他从小便生在富庶人家中,或许不会养成先前那般性格。他自己也不善良。若他经历过薛琅所经历的,未必还能成为世人所称颂的君子。在松开薛琅的手时,沈云鹤一字一顿道,“早些回来,我等你。”薛琅转身自马车跃下,不熟练地拉着那匹快马的缰绳,翻身上去,骑着马往宫中而去。宫门前到处是尸体,朱红沉重的大门上还有被柱子撞过的痕迹。沈云鹤受伤后,就被安排在近处的屋子里,有医师寸步不离地照料。只是他刚到门外,就被人用兵器拦了下来。“我是闻景礼的主君。”“什么主君,我们不知道,说不定你是容乔那边的探子。”“你见过谁家探子走正门啊?”“吵什么。”温流月抱着盆子,走过来时看到薛琅,脸上露出明显惊愕的神色,“你,你怎么回来了?”薛琅没注意她说的话,看着她盆子里还没来得及倒的血水,面色白了白,“闻景礼呢?他怎么样了。”温流月犹豫半晌,“放他进来吧。”薛琅跟在她身后,面色紧张不似作假。“容乔闭门不出,我们也没办法,国师便有些心急,没想到造死士暗算,受了重伤,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他昏迷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她顿了顿,“你去看看他吧。”说话间,二人来到简陋的屋子前,薛琅上前推开房门,屋内的血腥气和药草味扑面而来,厚厚的床帐被钩子分挂在两侧。未免寒风吹进来,他连忙反身关上了门。温流月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过身时似乎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神色一凛,往那边走了两步,一只猫快速从屋脊上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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