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告诉谢屠夫,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走过一次那条路。那天正好是过大年,店主到谢屠夫的屠宰场所在的村子给一个亲戚拜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两父子走在那条路上,本是吃了满嘴的油荤,心情极好,可走着走着,这年幼的店主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店主每走开两步就回头望一眼。那条路上的树林并不算茂密,多是些光溜溜的树干。店主的父亲看见他不太对劲,就问了他一句,店主以为是自己过于胆小的原因,就干脆不去管身后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跟着父亲加快了脚步。可就当他走到谢屠夫遇到怪事的位置,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回了头。这一回头,差点吓飞了店主的魂,他看到满地的人头在地上乱跳。店主大惊了一声,父亲收住脚步,回头一望,看到那满地的人头正朝着两人的脚边蹦来。父亲被吓得连忙拖着儿子就开始往前跑,两人闷头一直跑进了集市,才敢停下脚步来往身后看,那些令人恐惧的人头并没有追来。从那天晚上之后,这个店主就再也没有走过那段路,后来等到两父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天晚上在逃跑的路上丢了一件在跳蚤市场淘来的古玉。
“呵,看来这古玉救了两人性命。”喻广财叹了一声。
李伟点点头:“这玉越是老,越是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丢的应该是一块好玉。”
谢屠夫叹了口气:“只是后来,这店主随我一同回到事发地点的时候,他根据我的描述,在那条路上找到了与一些细节对应的线索,地上的血迹、车轮碾压过的痕迹,还有我被吓晕之后倒在草地上留下的人形痕迹。只是我那徒弟……”
喻广财轻叹了一声:“现在是个啥子情况,我们也说不好,看这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不如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师傅说得对,你再难过也是没用的,这倒霉事哪个碰上哪个就倒霉,当时路过的就只有你和你的徒弟,要么是他,要么是你,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李伟说道。
谢屠夫抹了抹要出未出的眼泪,从凳子上起来,朝几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几人可以动身了。喻广财点点头,招呼几人赶紧收拾东西上路。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地亮,薄薄的月光给路边的景物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穿过了小镇,走上土路的时候,好像到了一个人间之外的地方,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爷爷看着渐起的薄雾,感觉身上有些凉津津的。他扭头看了身边的莫晚一眼,她完全没有惧冷的意思,挽着袖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莫晚也注意到了爷爷的目光,她扭转头来,微微一笑:“咋了?”
爷爷也报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跟着前面的曾银贵朝前走。在那一刻,爷爷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厌倦了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多想有一天,能够找一个宁静的池塘,盖一间草屋,跟莫晚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上一段时间。掐指算来,爷爷进这丧乐队也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的确跟着师傅喻广财学了不少的本事。现在如果他离开这支队伍,自己出去接活,一般的丧葬之事他是完全可以操办下来的。或许正如喻广财以前所说,这丧乐队本来就是让死人安安生生地去,让活人无忧无虑地活。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前头的谢屠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就是这里。”
喻广财回头看了李伟一眼,问道:“你觉得咋样?”
李伟环顾了四周一圈,说:“这条路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官道的一条支路,走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后来慢慢被荒置了。”
谢屠夫点点头:“说得没错,晚清的时候,这条路是官道的支路,主道通向海边的渔村,这条支路就通向咱们村里。”
爷爷也扭头看了一圈,他发现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这路边的草丛让爷爷生起了疑心,这一前一后的路非常平整,路面也相对比较光滑。正前方和正右边中间的位置长满了杂草,草深将近一米。而正右边有差不多脚下这条路这么宽的位置却只有低矮的草丛,而且那草丛有些泛黄,好像这块草丛还处在难以维生的寒冬一般。爷爷看了看左手边,那正左边的情况和右边相同。
“当时,我和我徒弟就是在这里出的事。”谢屠夫朝前走了两步,指了指脚下的位置。
李伟蹲身下去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地面上的黄土,似乎发现了什么,随着自己的判断一步步朝前方挪动。挪到这条大路边上靠左边的那块荒草地的时候,他停下来,抓起一把土来,在鼻前轻轻一嗅。他脸上的眉头骤起,扭头对喻广财说:“师傅,这地方有问题。”
喻广财似乎有些怀疑他的判断,也上前嗅了一下:“你把夜光粉拿出来照一照。”
李伟很快从布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在刚刚抓土的位置撒过去一圈。稍过片刻,他面前果然显现出怪异,在那条大路靠近荒草丛的最左边,有两行脚印。根据夜光粉分散的状况来看,这脚印的主人在走路时还在流血。
正在这时,爷爷突然注意到大道左边的那片荒草地一直延伸到了远处,而在远处月光照到的地方,也是和这左边的草地一样,已经干枯殆尽。爷爷之所以会突然注意到这片草丛,是因为刚才李伟在撒夜光粉的时候,他的余光瞟见那草丛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发出一阵急促的咕噜声。爷爷有些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根据谢屠夫的描述,这位姓孙的徒弟是在他的注视之下突然就扭断了脑袋,谢屠夫被这一幕吓晕过去,而在他醒来之后,孙徒弟的脑袋连同身子一块消失。就在刚才,李伟用夜光粉铺撒在事发地点,可以明显看出有脚印,而且脚印上还沾有血迹。那排脚印一直延伸到了最左边的那片荒草地里,这片荒草地不如旁边的草地,里面杂草并不算太深,可是爷爷没搞懂为什么师傅没有到那片荒草地里去找一找。
几人跟着谢屠夫到了他家里,爷爷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他看到荒草地里的动静。在爷爷看来,师傅喻广财观察入微,刚才的动静要么是他刻意不说,要么就是不值一说。
谢屠夫的家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宅子,只是宅子中装潢并不奢华,算是一般人家中的布置。
“这宅子是我的祖辈传下来的,当年爷爷从一户地主家中购买过来,传给了我父亲,父亲再传给了我。”谢屠夫叹了口气,“只是啊,这宅子里的物什是越来越少,起初这堂屋中间有一张很大的木雕桌子,说是当初大清朝正二品的省总督赐给爷爷的,后来传给了我父亲,家道中落,这木雕桌子还有堂屋里的花瓶罐子之类的,全都给卖了,现在看上去有点空落,各位师傅就将就一下。”
谢屠夫给几人指定了房间之后,告诉几人:“正好昨天我杀了一头猪,猪肉送去了集市,可我留下了一些肚里货,晚上咱们就吃这个。”
说着,谢屠夫乐呵呵地从堂屋出去了。
张七在一旁吧嗒着嘴巴:“还不错,在这种偏僻的村子里,还能吃到点油水。”
“就晓得吃,我看你上辈子就是被饿死的。”曾银贵狠狠地训斥了张七一句,没想到话音刚一落下,自己的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惹得大家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李伟轻咳了一声,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开了口:“大家不要开心太早,我发现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张七一边整理着布包,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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