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意见相悖时,常常僵持不下,双方皆不肯先让一步,偶尔还用尖锐的言语刺痛彼此,过后却谁都不好受。他还故意唤她“母妃”,而非“娘”或“母亲”。可现下为时已晚,他终其一生,也再无法补上这份执拗造成的缺憾。……“母亲!”燕怀瑾风尘仆仆地赶来,他刚回宫便察觉氛围不对,询问后才明白是纯妃薨逝了。皇后刚换好衣裳,更妆摘钗,循声回首:“淮临,收拾一番,随我去钟粹宫以示哀悼吧。”他瞥一眼皇后的脸色,终是什么也没说。婧姑姑替她挽好青丝,劝道:“娘娘,不妨先等圣上到了再前去吊唁,钟粹宫那群人若知晓纯妃走前见过您,定会出言不逊。”“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何可避的。”婧姑姑欲言又止,但再三进言也劝不动她,只好放弃。皇宫中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入宫服侍已久的宫人们仿佛早已融入密不透风的宫墙,成为深宫里会呼吸、会行走的一部分。他们全都感受到了那股风起云涌,极度低沉的氛围,仅需一个小小的火星子,周遭的一切便灰飞烟灭。关于纯妃之死,众人讳莫如深。在宫里呆久了,便都见怪不怪了。她的死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但皆与下人们无关,他们连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又何来旁的心思为生前享受荣华富贵的主子惆怅呢。燕怀瑾极少涉足过钟粹宫,怎料此番前来竟是为纯妃吊唁,难免生出几分唏嘘。后宫之中没有绝对的赢家,曾经的荣宠缱绻最后皆化为泡影,什么也不剩。他错步跟在皇后身旁,低垂眉眼,规规矩矩地行礼祭拜。隐匿人群的云妙瑛将视线落在他身上,随之移动。于燕怀瑾而言,此处皆是半生半熟的面孔,匆匆扫过一眼,便对上了燕怀泽充血的眸子。儒雅之名极盛的齐王殿下,眼下半边身子隐匿在阴影里,眼眶气得通红,犹如困兽。兄弟俩打了个照面,一句话也没说,却在即将擦肩时,听见他仿佛被风沙打磨过的嗓音:“母后请留步。”燕怀瑾亦停顿脚步,朝他望去,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皇后身前。察觉他的小动作,燕怀泽冷笑一声,抬眼紧盯皇后平和的表情:“敢问母后今日是否见过我母妃?”“是。”她毫无负担,大方承认。燕怀泽咬了咬牙,额侧青筋凸现:“我母妃的事情,母后也知情?”“若你指的是,那件事,本宫早就知情,非但我一人知晓,圣上亦然。”他瞳孔一缩,看她的目光好似刽子手。燕怀瑾十分警惕地护住皇后:“皇兄究竟想问什么?直言便是。”“儿臣想问,我母妃的死,是否与您有关?”“这个问题,纯妃也问过本宫,本宫只答问心无愧。当日面圣时,未曾提及任何对她不利的言论,若想除掉她,本宫早就出手了,又何必等到如今?”她将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话贯彻到底,从始至终直视他的眼睛,未有半分闪躲,末了,似安慰似叹息般撂下一句:“你节哀。”对峙纯妃的棺木,照规矩需停灵三日,三日内众人皆可哀悼。拂晓时分,宫人跪了满地,抽泣呜咽声不绝于耳。纸钱在火盆中熊熊燃烧,淑妃与寿贵人素衣素钗,先后走进去,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心惊。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说到底,被圈禁在皇宫中的日子,能安安稳稳多活一天都算莫大的幸运。纯妃的结局,极有可能成为她们每一个人的下场;众人的哭丧,同样会成为她们未来的丧钟。一人身死,万艳同悲。临走时,寿贵人抓着淑妃的手臂,惴惴道:“姐姐,纯妃这死,有蹊跷吧……”淑妃飞快扫了眼四周,低声道:“蠢货,别在这儿说。”“可是我真真怕极了,前两日她还在我眼前赏花,今日就躺进棺材里了,死因成谜,我——”眼瞧快走到门口,淑妃一时未能压抑心中的猜测,同她道:“稍微一想便知,此事定与圣上有关,除圣上外,宫中又有谁人能在原因尚未明晰的时候,悄无声息杀掉一个身居高位的妃子?”“为何不能是皇后呢?妹妹听说纯妃死前曾寻过皇后娘娘。”“哼,所以本宫说你蠢。皇后娘娘她犯得着吗?身家地位、荣华富贵,她样样不缺,儿子更是深得圣宠。都已经坐到如今的位置,何必再与纯妃计较那些旧怨。”末了,她半惆怅半无奈地叹道,“倒不如说,天家——”余下的话戛然而止。两人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心头重颤。只见负手而立的燕怀泽站在拐角处的宫墙之下,面色森然,缓缓朝二人颔首:“原是两位娘娘,有失远迎。”虽明白他此番是属于礼数的客套话,寿贵人与淑妃依旧惶恐至极,忙道:“岂敢,既是宫中的一份子,亦与纯妃姐姐有几分交情,自然要前来悼念。还望齐王殿下节哀。”“多谢两位娘娘,本王还有事,恕不远送。”他一走,周身那股压抑的氛围才逐渐散去。僵在原地的寿贵人同淑妃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圣上,该是时辰动身去钟粹宫了。”仁安帝笔尖微顿,不紧不慢地问:“皇后呢?”“娘娘和三殿下已经去过了,众嫔妃皆已前去吊唁。”他缄默片刻,往事历历在目,扰乱心绪,良久后才道:“如果你是她,会觉得朕的做法是赶尽杀绝吗?”“老奴怎敢妄议,既是圣上反复思虑后作出的决定,自然比我这个阉人要好数十倍。”他嗤笑几声,随即又沉下脸:“纯妃的下场,完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朕留她到现在,留下子睿和韩逋的命,实属仁至义尽,也算,为她这些年的牺牲做些补偿。”江公公上前,边替他研墨边道:“恕老奴多嘴,跟着圣上多年,老奴自认对您的脾性还算了解。圣上无须苛责自己,留下韩丞相是为大局,留下齐王殿下,是因您对齐王感情深厚,即便得知他并非亲生,您依然视为己出,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唉,朕烦得很,钟粹宫便不去了,暂且让朕歇一歇。”“那,老奴告退。”十几年弹指即去,那些往事仿佛不相干的云烟,睁开眼去看,还是会被触动心弦。到底是老了,总喜欢回忆从前。江公公突然返回的脚步打断他尚未来得及深入的思绪:“圣上,齐王殿下求见。”意料之内的事。“请他进来,其余人离远些,未经允许,禁止入内。”风缭绕殿外的杏树,带来一股近乎不绝如缕的恨意。燕怀泽依旧芝兰玉树,身姿如松,规矩得体:“儿臣拜见父皇。”“嗯,何事?”他藏在袖下的手指蜷动,低眉敛目:“父皇,您都不去送送母妃吗?”“……朕就不必去了,让她安静地走吧。”闻言,燕怀泽顿时冷笑,手紧紧握成拳:“父皇就如此厌恶母妃?甚至不肯见她最后一面?”仁安帝紧皱眉头,颇具威严:“子睿,休得胡言!”此时此刻的燕怀泽全然不顾礼仪孝道,就连理智也抛脑后。对纯妃之死的自责及悔恨日渐侵蚀着他的内心,使人变得口不择言:“父皇想为三弟清扫未来路上的绊脚石吧?怎么,既然未来要将我除去,何不现在让我与母妃一起死!”“混账!”他气急,抓起手边的奏折就往燕怀泽脸上扔,尖锐的书角正中额心,很快便胀起红肿的小鼓包。见状,他仍不依不饶道:“自从三弟出生以后,父皇便日渐减少对儿臣的关心。可他是我皇弟,我从未因此怨恨过他,反倒事事以他为先。而今细细想来,父皇对我冷淡,纯粹因为我是纯妃所出吗?无论我做多少努力,您始终不肯再看我,现在连母妃也要除掉,好为三弟铺路。我亦为您的亲生骨血,您的亲儿子!为何不能一视同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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