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地的瞬间,忽然所有人都冲向屋檐下——也不是所有人,还剩了一个。水珠从吴臻发梢滴下,滑过眉眼、脸庞、下巴,又落在地上。吴臻整个人几乎湿透,显得异常狼狈,但他的反应相当镇定,只抬手抹了把脸,仰头朝房顶望去。橙黄灯光与深蓝夜幕形成强烈的对比色,吴臻就站在光源一侧,与贺思嘉遥遥对视。贺思嘉笑容微敛,但并不心虚,他只是遵照主人的要求泼水,哪知道结果会这样。他甚至语带笑意地说了句吉祥话:“祝吴老师鸿运当头,财源广进。”光晕打在吴臻半张脸上,另一半脸则没入阴影。他轻扯开唇角,透出与平时气质不符的阴柔,“承你吉言。”尽管两人的对话并不带火药味,可现场的气氛却莫名古怪,笑闹声逐渐稀落。新郎官反应最快,赶紧叫人给吴臻递条毛巾,他颇为愧疚地解释了泼水的习俗,“……不好意思,咱们村的人都知道要躲,忘了跟您说。”吴臻盯着淡黄的、不知被谁用过的毛巾,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伸手接下,“没关系,寓意挺好。”一点意外并不会影响接亲进程,随着新郎官进了大门,院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新郎叩拜新娘先祖灵位时,吴臻已悄然离开,而贺思嘉此时也已下了房顶,凑在新郎边看热闹,还帮着对方闯了新娘房门。等新郎背着新娘出门,他才慢吞吞往回走。跟拍的工作人员都撤掉了,只有房间里还架着台摄像机。吴臻并不在屋内,贺思嘉取下麦克风,拿上洗漱用具去了院子。他今天很累,只想早点睡觉。院内的洗手池很有年代感,贺思嘉小时候跟外公去乡下玩,就见过类似的四方形水泥洗手池。他拧开旋转式水龙头,接了大半杯水,将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听着“滋滋滋”的震动声。贺思嘉就如孩童时一般,单脚踩在池台上刷牙,颇有些意气风发。没多会儿,他看到吴臻过来了,对方肩上搭着条毛巾,手里还拎着个塑料盆,湿漉漉的头发和泛着水汽的皮肤,一看便知刚洗过澡。两人互看一眼,没什么交流。见吴臻进了屋,贺思嘉刷牙的动作稍慢了些,又很快恢复正常。牙刷震动停止,贺思嘉含着水,正准备吐掉,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思嘉。”贺思嘉半弯着腰转过脸,双颊微微鼓起。吴臻在他身旁站定,端着瓷杯,慢慢喝了口水,突然一倾杯口,杯中水尽数浇在贺思嘉头顶。“……”足足有好几秒钟,贺思嘉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温水流入眼睛,带来些微的刺痛,他才猛地吐掉水,拿袖子擦了把脸,又惊又怒地骂道:“你是不是疯了?!”“我不疯你理我吗?”贺思嘉一怔。“你对我可能有真实反应吗?”吴臻抬手抹掉贺思嘉嘴角的牙膏沫,被后者重重拍开,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是个玩笑,至少现在你是真的生气,再说……你本来也要洗澡的。”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彻底激怒贺思嘉,他没兴趣揣摩吴臻的心思,直接将漱口杯中剩余的水回泼向对方,泼完仍不解气,又踹了吴臻小腿一脚,撞开人气冲冲回房。贺思嘉没在屋里停留多久,便去了浴室。当他再次回到房间,见吴臻正躺在床上玩手机,隐隐还能听到斗地主的音乐声。贺思嘉这会儿已稍稍平息了怒火,他冷着脸走到床边,冰冻的视线射向吴臻。吴臻转眼问:“睡吗?”“废话,你让开。”屋里的床一侧靠墙,头尾都有挡板,而吴臻就躺在外侧,若不让开,贺思嘉得从他身上翻过去。但吴臻只笑了笑,“你睡相有多差自己不知道?床又不宽,睡外面不怕滚下去?”贺思嘉当然知道,他不止一次抢过吴臻被子,还曾把吴臻踹下床。他见吴臻无意让出外侧,自己又不可能睡地上,于是做出要上床的姿势,抬腿一脚踩中吴臻小腿骨。他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这一脚,可想而知被踩的人有多疼。吴臻条件反射缩腿,贺思嘉没站稳,朝前扑倒。只听一声响,贺思嘉半个身子都压着吴臻,后者闷哼一声,虚搂着他的背说:“你最近薯片吃多了?”贺思嘉心说活该,闷不吭声翻去床内侧,钻进被子里背转过身。吴臻扫了眼他露在被子外的脑袋,新发型突显了头部轮廓,他发现贺思嘉颅骨很圆。半晌,吴臻关掉了床头灯。黑暗降临,贺思嘉紧闭双眼,警惕着身边的人。直觉告诉他,吴臻不可能安分。“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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