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皱起眉头,又看了一眼那张证件照。他没这个本事从肩章里推断出这个人的身份,但按照生年推断,他应该比喻闻若的妈妈大了很多。 “婚外恋嘛。”蒋以容不无讽刺地笑了笑,“见不得光的。” 迟也没说话,他没办法像蒋以容一样置身事外地评价这件事。他只是茫然地看着喻绍那张照片,心想,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吗? 他原来问过喻闻若一次,怎么从来没想过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喻闻若也就是一句“找了干嘛?” 但坚持用着自己的名字,用了三十多年,brid每一期的卷首语都是他的签名。人家签一个自己取的英文名,他却放着法定的英文名不用,每次都不嫌麻烦地签三个汉字。 迟也把所有的资料收好。“蒋总知道多久了?” 蒋以容慢悠悠地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含糊道:“有一段日子了吧。” 她说完就看着迟也,眼神带着几分狡黠,但更多的还是,“对,我当初查这事儿就是不怀好意,你能拿我怎么着?” 迟也摇了摇头,告诉蒋以容:“喻闻若不在乎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来没想找过。” “随便。”蒋以容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交给你了,告不告诉他就是你的事。” 迟也掂着这份资料,突然苦笑了一声,看着蒋以容道:“我们分手了。” 这话说出来比他想象中轻易得多。严格来说他们谁也没提这个话,但那天迟也走着走着,回过头,就再也没看到喻闻若。 蒋以容没料到这个,手里还端着空酒杯,看了他好一会儿。 半晌,不无感慨地撇了撇嘴,“wow” 然后又道:“我好像是听说他要离职回伦敦去了。” 迟也“嗯”了一声,这事儿已经传遍了时尚圈,蒋以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表情告诉迟也,她以为这就是他们分手的理由,迟也没有去纠正她。 蒋以容把酒杯放回桌上,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迟也。迟也不愿意被她审视,避了一下她的目光。 “蒋总……” “小也。”蒋以容像从前那样叫他,“他把你甩啦?” 迟也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有点儿刺耳,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令他没想到的是,蒋以容突然很快意地笑了一声,幸灾乐祸似的,又舒舒服服地歪回沙发上,一边笑一边看着迟也。 迟也抿了抿嘴,站起来准备告辞。 “啊,不好意思。”她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但仍在笑,用手捂着嘴,“别生气。” 迟也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又坐下来,做了个手势,一副任她笑的意思。蒋以容只好清了清嗓子,不笑了。她倾身拿过迟也的杯子,又给他倒了杯酒,迟也接过来,也没说话,真有浇愁的意思,一口喝了下去。 蒋以容这回不说他糟蹋酒了。 “唉,真是没想到。”她叹息了一声,但迟也怎么听怎么像说风凉话。 他挑了一下眉毛:“很意外吗?” “当然意外啊。”蒋以容的口吻有点酸,还有点嘲讽,迟也听出来了,她果然是在说风凉话,“瞧你们俩爱得死去活来那样儿,我还以为你们真能天长地久。” 迟也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心口那股酸压了下去,干脆也自嘲了一句:“那可能就是还没那么爱吧。” 蒋以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挺可惜的。”她带了一些真情实感的惋惜,“其实你们俩才是一路人。” 迟也一句话也没说,抿着唇,眼圈已经红了。 “我能再喝一杯酒吗?” 他伸着空杯子,但蒋以容拒绝了他。 “小也。”她的声音非常温柔,眼里好像有无数的情绪,但很坚决,“你该走了。” 迟也看了她一会儿,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站了起来。 蒋以容对着那牛皮纸信封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拿上。迟也其实不太想拿,但放在蒋以容手里好像更奇怪,他只好拿起来,揣在了手里。 蒋以容没站起来:“不送。” 迟也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蒋以容。 “我没有觉得你很恶心。”他轻声道,“即便我不喜欢女人,也一直觉得你很有魅力。” 蒋以容冷笑了一声:“要是你敢说,如果你不是同性恋你就会爱我的话,我会马上叫保安来打你。” 迟也其实没想说这句。 “会有人爱你的。”他对蒋以容说。 蒋以容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他,客厅外面是落地窗,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段,灯火辉煌地映着她的身影。迟也发现自己面对她的一切情绪都消失了,无论是曾经的依赖,还是后来的憎厌,全都彻底没有了。他看着她,明明人还在眼前,心里却觉得像是面对着一个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蒋以容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她笑了。 “宝贝儿。”她笑得很甜蜜,也很不以为然,“我有钱。” 她没有说明白是因为有钱所以不需要爱了,还是说她可以用钱去买到爱。但迟也已经不想追究。 他点点头,很认可蒋以容这句话似的,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所以还有一章。牢记是he pps喻闻若的身世前面有两次伏笔,有人找到吗? 喻闻若把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进去的一盒巧克力拿出来,捏了一把包装盒里已经黏成一团的块状物,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徐穹站在他办公室门口,门虽然开着,她还是敲了两声。 喻闻若头也没抬:“进来!” 徐穹双手抱臂,像头巡视领地的母狮子,撇着嘴,看着已经空荡荡的主编办公室。 集团会拨一笔款子下来给主编装修自己的办公室,徐穹记得喻闻若刚来的时候就把这笔钱花超了。因为有段时间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几乎是把办公室当成半个家,所以这里有衣柜,有休息的软扶手椅,还有书架,像个英国老太太的起居室。现在全都空了,只有墙上还挂着好几副知名摄影师的大作。 徐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带走了?” 喻闻若看了一眼:“留给宋主编吧。” “她可能不太喜欢你这种装修风格。” 喻闻若无所谓地笑了笑,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支还没拆封的精华,看了看牌子,朝着徐穹晃了晃:“修复眼纹的,要不要?” 徐穹“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喻闻若只好把它放在了桌上。 “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怎么样?” 喻闻若本来把头埋在桌下收拾抽屉,闻言露出一对眼睛,看了她一眼。 关于喻闻若被调查的事,伯顿康拉那边保密得非常严格,连他离职的原因也是讳莫如深。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停刊了才解约,很多人都在替他鸣不平。不过他没想到连徐穹都不知道,不由感慨地想,看来是真的最高规格的保密了。 “上了移民局黑名单,十年限制入境。”喻闻若像打扑克似的,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礼品卡,一边很随意地回答徐穹,“还好,不用去坐牢。” 徐穹拧起眉头,分辨不出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这么严重?” “well……”喻闻若耸了耸肩,“显然,我爸有一些黑历史。” “什么?” 喻闻若无奈地笑了笑:“他二十年前写过几篇关于中国的报道,让人不太满意……”他脸皱了一下,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徐穹听懂了。尽管这一次另一边非常嘴下留情,没通过这件事上升到政治层面的攻击,但喻闻若还是被过往历史牵累了。 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反过来安慰她似的:“没关系,经过这番彻查,我已经是组织认证的良民了。” 徐穹快被他气笑了,都驱逐出境了,还良民。 “你就这么走了?” 喻闻若把清空的抽屉关上,长叹一口气:“不然呢?” “迟也呢?” 喻闻若好像突然被摁了一个暂停键,停在那里,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抽屉外面一道划痕。但这怔忡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还抬头对着徐穹笑了一下。 “迟也怎么了?” “你真的舍得?” “不舍得。”喻闻若笑得没心没肺,“我准备十年以后再回来追他。” 徐穹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喻闻若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组织语言。他有很多理由,比如迟也如果去英国的话职业发展会受限制,又比如说现在张念文进去了他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再比如说他还有他的家人…… 但最后,喻闻若什么都没说。 “还好这次没有牵连到他。” 徐穹看着他:“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 喻闻若像一口嚼了块柠檬,被她刺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会很想念有个人总这么骂我的。” 徐穹无语地摇了摇头,没话好跟他讲了,转身出了他办公室。没走两步,又折回来,一把从他桌上把那支精华捞走了。 喻闻若无声地发笑,伸手撑住了太阳穴,笑了一会儿,又觉得眼底发酸。他收敛了笑意,转过脸去看了看窗外。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北京城的冬天。没有下雪,天高云阔,灰不算大,阳光很好,在摩天大楼的钢铁脊骨上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光晕。一种在伦敦很难看到的干冷和整肃。 喻闻若突然想,他应该也会很想念北京。 他特地消磨到了午休才走出来,这会儿办公室里的人应该会比较少。但他一走出去才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本来该出外景的编辑也在,整个办公室都被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氛所笼罩,好像大家都在等着他。 有人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喻主编”,然后编辑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徐穹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歪着头倚在门框上看。小杭一脸有话要说,宋嘉临神情复杂,而art看上去快哭了。 “行了,行了。”喻闻若抬起手,在有人说话之前制止了他们。“不要矫情。” 他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从桌子底下掏东西的小简。不管那是花,还是礼物,还是什么,他都觉得有些太尴尬。小简只好住了手。 喻闻若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说:“不许唱歌,不许鼓掌,不许演讲。” 徐穹顿时笑出了声。喻闻若转头看了看她。 “bye-bye”她用口型说。 喻闻若笑了:“bye” “大家……”喻闻若最后一次环顾了整个办公室,然后说了一句两年来几乎每天都会说的话,“照常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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