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说诗美,还是人美。
说话的是沈全期。
燕绥还在为文臻打伞,转过脸来,看着他,道:“不学无术,贱役出身,以色侍人,不堪高位,嗯?”
沈全期脸色紫涨,俯首于地一言不发。
燕绥将伞给文臻,坐下来,微微俯身,玉棍敲敲对方脑袋,笑道:“知道本王最不满意你们哪一点吗?”
沈全期愕然抬起一张满是羞愧之色的脸。
“造谣都不造准确些。”燕绥摇头,“什么以色侍人,什么攀附皇子?我倒希望她攀附我来着,但这不是还没追上吗!”
沈全期听着这一句,才恍然惊觉蹴鞠场上那位玩球高手是谁。
“以色侍人?”燕绥将脸凑近沈全期,笑道,“我和她,到底谁才算那个‘色’啊?”
众人:“……”
啊不,殿下,您这撑腰方式我们真是没眼看。
燕绥施施然站起来,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大人这般才智,你们今日也见着了。本王本就思之寤之,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给你们这群人一阵乱嚼舌根,越发希望渺茫,却叫本王如何不恼恨?”
转身随手将玉棍扔给采桑,道:“棍子给你。以后谁再说那些混账话,给本王揍他,坏本王的事,打折了腿也不亏他。”
采桑接了玉棍在手,脆生生应:“谨遵王令!”
文臻倒有些怔怔的,没想到燕绥竟然会当众这么说,这人性子疏淡中暗含桀骜,目下无尘从不折节,如今却会为了她,筑那高台送她上云端,甚至不惜自贬,不惜暗示自己不配她,以此驳斥“攀附”流言。
感动之余决定今晚一定要给他多做几个菜!
还要洗干净抹香香把自己打包好送他床上!
她大姨妈不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怀孕的,但怎么也该有五个月了,胎像已稳,更妙的是,她还没显怀。
真是老天爷怜我!
文臻一脸微笑雍容,刺史大人宝相庄严。谁看见她的脸,都会肃然起敬,觉得大人一定在忧国忧民,思考湖州民生大事。
只有燕绥瞟过一眼,精准地捕捉到某人眉梢眼角荡漾的春意,还有虽然书呆却也敏感的张钺,看看燕绥,再看看文臻,默默地垂下了头。
“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燕绥起身,文臻很自然地微微踮起脚,将伞遮在他头顶,燕绥也很自然地接过伞,伞并不大,一旁的湖州官员有人想要再送一把伞来,立刻就有好几条手臂伸出来阻拦,有燕绥的人,也有文臻的人。
那两人却都不理会,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入雨幕中,淅沥的雨落在山间繁密的林叶上,深青油绿的叶片蜿蜒下晶亮的水迹,一簇一簇的野花被雨淋得丰厚沉甸斑斓更盛,倒伏在微湿的靴尖,靴尖袍角因此便也染了淡淡暗香,夹杂着这春夜春雨浅浅的涩气。
背景浓艳黯郁,那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却因此分外鲜明和谐。众人怔怔地看着人影远去,像看见这一场春雨同样无声地润入了大地里。
……
文臻和燕绥并没有当众双双把家还,在回城的道口旁,刺史大人率领湖州百官,将马上要赶路回京的宜王殿下送上官道,便回了城。
回城之后文臻去了江湖捞自己的别业,早在她来之前,江湖捞就买下了周围的民居,予以改建,圈定了一片安全不被打扰的府邸,从江湖捞的后门转入,进入自己的三进小院,采桑正在月洞门那里等她,见了她抿嘴一笑,文臻笑了笑,抬头看见自己屋子亮起的灯火。
推开门,燕绥正坐在几前,手中拈着几朵玉兰花,端详着面前一只敞口白瓷花瓶,似在考虑往哪插更美,玉兰花丰厚如玉的花盘沉沉搁在同样如玉的掌心,衣袖闲闲垂落,露一截精致腕骨,灯光映在他修长指尖,宛若透明。
随即他长眉一扬,状似不经意地一插,整束花却霎时便生动起来,玉兰尊贵而杜鹃娇美,蔷薇粉嫩九里香颤颤巍巍,樱花错落有致点缀,花瓣上都莹莹闪烁着雨珠,更多几分润泽鲜活。燕绥将花瓶随手一转,微微抬眸,花枝间看过来的半张美人容颜,看得文臻呼吸一窒。
随即她笑道:“以色侍人?”
燕绥抬起眼,淡淡道:“大人满意否?”
文臻走过去,双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吹气,“人比花娇,满意之极。”
“还逃吗?”
“这是我的地盘,我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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