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坚力量少了向宇,干预小组也同时缺少两名核心成员,其余人数远远不够应付眼下这种大范围、大面积火灾。涂科留了一个中队供奚杨调派,但普通救援人员对快速干预的概念并不熟悉,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剩余六人分为三组,分别带领其他中队于南、北和西面集结待命。 等叶征和武炜几人也都离开,临时指挥处里就只剩周童一个战士。他有些焦急地问奚杨:“东边呢?东边不管了吗?” 奚杨垂眸不语,半晌才说:“人不够,先集中应对紧急区域。” “教导员,让我去吧。”周童上前一步,迫使他正视自己。“东边情况稍好一些,让我过去守着。我会随时汇报,绝不擅自行动。” “不行,没有我在你哪儿也不能去。”奚杨态度十分坚决。 “前方要调度、要指挥,后方要保障供给和通讯,这个我懂的。向老师不在,你必须留在指挥处。”周童压下急躁,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教导员,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资格做一个小组长,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大家做点什么吧。” “这边只有常规网可用,通信不太顺畅。过去之后每隔八分钟汇报一次情况,一旦失联,立刻撤回,能做到吗?” 说话的是涂科。 奚杨愣住了,来不及反应便听周童大声保证道:“能!” “带专职消防的人去吧,他们对这一片最熟悉。”涂科没有去看奚杨,转身叫来一名身穿橙色灭火服,背后印着“古城专职”字样的消防员,朝他询问吩咐道:“你们还剩几个人?五个?行,跟我们特勤战士去东边待命,现场听他指挥” “我不同意!”见涂科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安排上了,奚杨气得差点要摔东西。 这是周童 由于供水曾一度中断,最先起火的东面建筑群烧毁程度最为严重。好在当地消防中队和特勤中队在火灾初期就集中进行了扑救,因此该片区的火势也最早得到了压制。 接到上级命令后,原本在东边执行任务的大部分兵力被调往其他区域支援,只余两支水枪继续压制火势。省属特勤大队一中队作为后补,接替前期内攻人员进入巷道,完成扑灭明火、清理残火的任务。 尽管已经参与过几次实战演习,真实的火场环境还是要比训练时恶劣数倍,不断出现的意外状况没有给消防员们任何准备与选择的余地。闻阅与班长和几名队员一起将延长的水带向巷道深处仍在燃烧的建筑内铺设,铺设完成后便首先进入其中一栋四层高的木楼寻找火源。 木楼已经发生过一次坍塌,楼内仍有明火,浓烟厚重,照明设备仅能照亮前方不足一米的区域,完全无法观察其结构和环境,行进十分困难。闻阅的班长是个健壮的北方小伙儿,名叫王皎,经过初步勘察,他判断出四楼以下的明火是由坠落的燃烧物导致,并感觉脚下的地板似乎不太对劲。 一股热量正不断从地板下方涌出,闻阅也发现了,没等班长提醒便朝身后的队友大喊:“先别进来!太重了!” 一行人旋即退出门外,架起水带向木楼外部喷射。几分钟后,中队长呼叫全体队员进行集结,王皎向他汇报了木楼的情况,接到立刻内攻,为灭火创造条件的指示。 因为无法准确获知楼层面积,王皎只好让大家分别报出自己的体重,对地板的承受能力进行了简单的估算,最终筛掉半数,留下包括闻阅在内几名体重较轻的队员,稍作整理后准备二次进入火场。 “我们不能沿着水带进去吗?能减轻一点是一点啊,还得带无齿锯呢。”一名队员拎着一捆绳索问道。 微咸的汗水从额角滑进眼尾,蛰得人不住眨眼。闻阅捡起消防斧别在腰上,朝队友强调:“不行,你忘了我们进来之前教导员怎么说的?必须带救生绳。等会儿咱们还是绑在一起保险一点。” 王皎却说:“绑在一起也有风险,发生坍塌或者缠绕的话一个都跑不了。进去先在一楼切个排烟口,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闻阅有点疑惑:“地下室怎么会着火?哪有火从上往下烧的道理?要不要再想想?” “想什么?”王皎心急,不敢耽误中队长布置的任务。“地下室着火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也许是我们敏感过度了,先破拆再说,小心一点。” 两分钟后,六名消防员配齐装备再次进入木楼。王皎同三名队员配合灭火,剩下闻阅与另外一人探查地面,使用无齿锯对地板进行破拆。 浓烟很快使大家走散,巨大的切割声阻碍了彼此之间的交流。龙骨材料十分薄弱,破拆起来无需花费太大力气,然而就在切割进行到一半时,队友杨守生脚下的地板突然松动,继而裂开塌陷,形成了一个大洞!高温与烟雾同时从洞口涌出,坠落的瞬间,他于慌乱之中一把抓住了身侧的楼梯围栏,脚底悬空的同时发出一声揪心的呼喊! “闻阅” 此时的闻阅正在距离杨守生四、五米之外的地方操作无齿锯,听到呼救声后他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迈出两步,岂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脚下的地板又再次发生塌陷,原本就什么都看不清的闻阅连喊都来不及喊,整个人便随着断裂的木板坠入地下一层,重重摔在了地上! 大脑短暂地空白过后,意识逐渐清晰,四肢才勉强恢复知觉。坠落和撞击造成的疼痛随之出现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痛感愈加强烈。底层的烟雾比上方更为浓重,仅靠头顶一点灯光根本无法看清四周。眼前一片漆黑,耳鸣不断,夹杂着无法辨别来源的燃烧噪音和漏电声响。闻阅尝试着挪动身体活动手脚,发现自己似乎是摔在了一堆杂物上,受到了一定的缓冲,四肢和脊柱才不至于摔断。 尽管不明原因,但他此刻意识到,底层的燃烧很可能已经跟上方持续了同样久的时间,高温在薄薄一层金属天花板和沥青混凝土的阻挡下,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火箱”,被持续灼烧的地板龙骨早已无法承受他们的重量,判断显然有误,但残酷的火场里,任何预先的准备和计算都可能是徒劳。 太热了,闻阅从没这样真切感受过非人类能够承受的温度,热浪透过层层布料烘烤着皮肤,贴身衣物仿佛消失不见,让人有种自己已经不着寸缕的错觉,而防火服在这一刻则如同烧红的铁甲一般包裹着“裸露”的身体,消耗着体内的水分,汗水迅速蒸发殆尽,连唾液都不能幸免。 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首先涌上心头的便是强烈的恐惧。消失的视觉、难耐的高温,幽闭的空间、未知的险境,以及随时都会降临的死亡,哪怕只面对其中一种情况,都有可能让受过专业训练、经验丰富的消防员心智崩溃,而对闻阅这样的新人来说,比内外交困更加可怕的还有无尽的黑暗,也许黑暗不会直接致命,但一定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没有消防员能从坍塌或闪燃中逃生。太多血的教训让闻阅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迎来一系列的死亡过程,体液丧失、血量下降、缺氧、窒息、休克,被重物掩埋,被烈火焚烧,撕心裂肺的剧痛之后,神经末梢失去感知功能,只能麻木地接受吞噬,每一样都将是非人的煎熬。 身体似乎没有受到严重的创伤,但闻阅却一动不动,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心理和技能都受过严格训练的自己,来时那个信心十足,踌躇满志的自己,居然还没有尝试努力就已经放弃了。 绝望赶在勇气与信念降临之前击垮了一切。 像许多电影和小说中描述的情节一样,人生过往数十载,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中不断拼凑、闪现、回放,从前被忽视的细微感受都在这一刻成倍放大,被热空气折射出的影像混沌模糊,恍若隔世。 这些年家里生意越做越好,爸爸的啤酒肚也越来越大;最后一次跟妈妈视频,发现她眼角的细纹好像真的又多了几条;爷爷那根拐杖该换新的了吧,为什么生活变好了,他却还是扣扣索索?琴呢?我的琴呢?还摆在书房原来的位置吗?算算时间江洲又到汛期,万一没盖好受了潮,会影响音色的。 我不在家,他们会为除我之外的其他琐事拌嘴吗?现在在做什么?客厅里,餐桌上,会三句不离地聊起我,抱怨我不听话吗? 想他们,也想周童。从小到大认识过那么多同学和朋友,此刻能想到的却只有周童。 他在哪里?安全吗?有没有老老实实跟教导员待在一起?如果没有当兵,现在一定是跟他在宿舍里看书、打游戏。但要是周末,他可能会被大姐姐叫出去约会。今天我死了,往后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该怎么办?还能跟大姐姐和好吗?大姐姐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好可惜啊……可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又懂什么?操什么心? 我不想死。 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感受过别人口中的心动与甜蜜,极乐与情爱。那是什么感觉?会像此刻一样口干舌燥,炽热难耐吗?拥抱、亲吻,纠纠缠缠,然后热烈地进入彼此、拥有彼此吗? 体温在不断升高,闻阅避无可避地想起与涂科那个混乱不堪的吻。如果小时候的经历不算,那大概就是此生唯一一个吻了。身体开始脱水,哭不出来只能苦笑一声,早知如此,应该努力让那个吻更完美一些的 是啊,还有涂队,还有教导员,他们也会照顾保护周童的。涂队还在生我的气吗?应该没有,他都教我打拳了真想学拳击啊,真想再喊一声“师父”。师父对我说过什么?他说过,防守过后的反击才是最漂亮的,他说不许在感到害怕时闭上双眼 不要,闭眼。 闻阅! 仿佛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又重回人间,闻阅倏然睁开眼睛,涣散的神志随头顶上方的一声呼喊再次聚集。那是他的班长,是平日里与他一起顶着压力做心理素质强化训练的战友,是每天鼓励他、引导他,教他进了火场不要害怕也不要惊慌的前辈。 “闻阅!闻阅!能听到吗?” “班长”闻阅挣扎坐起,忍疼翻下杂物堆,穿过重重浓烟,摸索着爬向一道微弱的电筒光源。 “班长班长!”重拾求生意识后,四肢也忽然有了一丝力气,闻阅嘶哑干涸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在这里!班长!我能看到你的手电!” 悬挂在地板与地下室之间的杨守生已经被救出。得知闻阅还困在里面,王皎命令其他人迅速撤离,自己趴在脆弱的地板上匍匐,终于在一片狼藉中找了塌陷的洞口。 听见回应后他将手里的电筒再次晃了晃:“你怎么样?能站起来抓住我的手吗?” 闻阅已经爬到了洞口下方,透过模糊的面罩向上看去,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得站在什么东西上面才能够到王皎的手,于是喊道:“我还好,掉下来的时候后背撞在空气瓶上了,脚也很痛,不过可以站!需要借东西踩一下!现在去找!” 洞口里隐约可见橘色的火光,王皎的面部被热浪炙烤着:“好!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顺着原路返回,闻阅很快摸到了一把废弃的椅子,站上去便顺利抓住了王皎的手。可当王皎想试着拉他上去时,闻阅的重量却在朝反方向用力,不断将王皎向洞内拉扯。 几次尝试过后,王皎无奈地喊道:“不行!我一个人没办法拉你出来!” “没事,放手吧。”闻阅平静地说。“这样拉你也会掉下来的。别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又十分钟过去,在这期间,几名消防员不断替换着进入木楼,边竭力克服内部的热流边尝试用各种办法营救闻阅。水带太滑抓不住,梯子送进去后洞口变窄,无法再容救援人员通过,强行破拆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塌陷持续的高温和几次攀爬再滑落让闻阅的体力接近透支,他靠坐在梯子底部,听着空气瓶发出的低气量警报,不断喘息道:“不不着急保护好自己” 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闻阅紧盯着笼罩于周身的烟雾,不愿多眨一下眼睛。 东边的集结点设置在临街失火建筑前方,周童和五名专职消防员守在高喷车一侧,算着时间,每隔八分钟便向指挥处汇报一次现场情况。 “收到,请继续保持通信。”公共频道里,奚杨不便与他多说,只能在另一边同样焦急地熬着时间,盼着对讲机的下一次响起。 几乎每个片区都不断有消防员失踪、受伤,叶征和武炜等人已经往返火场几次。周童不敢走神,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求救信号,然而一如教导员所说,所有的担心或许早在他们决定成为消防员的一刻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几轮营救失败,撤出火场后,王皎立刻用对讲机发出求救。尽管通讯非常困难,但周童还是立刻从断断续续的语音中分辨出几个关键信息:东南方向、二次塌陷、地下室、省属特勤一中队。 哪怕没有准确的姓名,也无法阻止闻阅的面孔和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不详的预感充斥心头,令神经倏然紧绷,心跳加快。短时间内对方连续呼救了三次,第三次话音未落,周童就带人从集结点冲了出去,边向奚杨请示边与求救人员确认他们的具体方位无论被困的那个是不是闻阅,这一刻,他都必须挺身而出了。 “周童周童,听我说。”指挥处里,奚杨眉头紧蹙,不安地握紧了对讲机。“不要冲动,二次坍塌很危险,先” “教导员,没有时间了!”周童迈着大步,转眼便找到了一中队进入的巷道口,推开沿路混乱堆砌的杂物,躲避着头顶上方不断烧毁坠落的木片瓦砾,一刻不停地朝东南方向的尽头奔去。 “请求执行紧急干预!” 走得越深信号就越弱。渐渐的,对讲机不再收到回应,只剩其他人匆忙嘈杂的交流。那都不是周童,那些高的低的、粗犷的含糊的,不够沉稳不够谦卑的声音没有一个是周童的。双手越来越冰凉,心也越来越慌,奚杨不停地看表,焦躁地在消防车之间来回踱步。涂科或许能够理解,却也只能按下对讲吩咐坚守在东面的指挥员:“再调两支水枪,掩护好干预小组!” 奚杨还在尝试联系周童,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对讲机没电或故障了,又要来涂科的试了几次。明明身在火场的每个战士对他来说都同样重要,明明应该做到如自己所说,信任他,放开他,不去担心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只要当好那个沉着冷静的教导员,做好自己的工作,可混乱倒错的时空却强行将他拉回到五年之前,最后一次面对周熠离开的时候。 慌乱、紧张、担心、害怕,一切似乎都在重演。 五年,四季交替岁月轮回,一千八百多个个日日夜夜,他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当时的自己能够再勇敢一些,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运筹帷幄,处变不惊,如果能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倾尽全力保护他,挽救他的生命。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真的要再一次面对,才发现所谓比过去强大不过是徒有其表,是长久以来的自我宽恕和安慰。现在的他依旧懦弱,依旧一触即溃,依旧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任凭自己被恐惧支配却束手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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