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手极好,兼之他开了“天眼”,轻易就避开了牙行的耳目,一路顺着追踪符,就找到了一个幽深的院落。 一般来说,牙行会有一块地方给买卖的奴役们住,白浚没想到符纸会一路进入这里,里面还藏着这样一个“洞天”。 他生怕耽误工夫,直接就翻窗而入,只见里头燃着各种油灯,味道古怪异常,里头坐了一个老人,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再看周围的布置,白浚已经作出了他的判断。 刚要上前,白浚立刻意识到不妙,他从窗口冲了出去,整间院落瞬间就落入了火海。 谭昭问白浚看到了什么,他说是一个小孩用自己身躯点燃了里面油火,也正是这一场火,将院子底下掩埋着的枯骨全部曝露在阳光之下。 “你在想什么?” 谭昭回神,道:“草民在想,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踏骨在人命之上,以淫邪手段追求长生?权势?富贵?抑或是气运?就谭昭目前所知,都是行不通的,除了害人害己,他想不到任何的结局。 图什么呀? “你当然想不到,人疯狂起来,从来不讲道理。” 这话听着,显是深有感触,身在皇家,朱厚熜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他入京时,除了一个所谓“未来天子”的名头,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他富有天下,期间所经历的,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人心啊,在紫禁城里,都是黑的。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交浅言深实乃大忌,谭昭立刻转移话题:“草民斗胆,凤姿,后宫佳丽三千,却无儿无女,这究竟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谭昭:……喵喵喵?! 他抬头看了一眼嘉靖帝,这脸色可真是有够难看的,今天除夕啊,宫里头忙上忙下,居然还有人派了两个宫人来给帝皇找不痛快? “你也觉得朕生不出皇嗣?” ……这种送命题,他不想回答。 然而非要他回答,谭昭就选了一个风险性最小的回答:“啊?有这回事吗,刚御花园那位穿粉紫褂子的娘娘不是早怀了龙嗣吗?” 这下,就算是朱厚熜也有点儿震惊了:“这种玩笑,你也开得?” “千真万确,草民扯这种谎做什么!”谭昭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朱厚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立刻就笑了,郁气尽消:“好你个高中元,竟敢偷看朕的妃嫔!” 谭昭:……他就说是送命题了,果然:(。信了你的邪(八) 话虽是这么说,但朱厚熜显然并没有怪责高中元的意思,若是旁人说看一眼就能分辨女子是否有孕,他肯定要请太医给人开上一月的苦药治治脑子,但高中元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下,御花园也不逛了,朱厚熜哪里还记得刚才是哪个宫妃穿了粉紫褂子,但有权能使鬼推磨,让人翻了翻起居注,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很快,朱厚熜就知道怀孕的人是谁了。 “回禀陛下,是丽嫔。” 听了名字,朱厚熜倒有了些印象:“可是去岁方进宫,阎家的女儿?” 宫人立刻称是,朱厚熜脸上神色莫名,但后宫有孕自然是喜事,他立刻命人送去了赏赐,又暗中命人保护丽嫔的安全,这才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消息传回后宫,丽嫔几乎被所有女人妒忌了,可人家肚子里揣着龙嗣,即便是皇后心里头不顺心,也只能强打着笑容去关怀,更何况是其他女人了。 今天是除夕,晚上还有宫宴,丽嫔注定是今晚最亮眼的人了。 “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太医院的院正说孩子才一月有余,摸脉都不甚清楚,倒是被你一眼瞧了出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朱厚熜说这话的语气,显然是笑骂居多。 一则,他有个皇嗣,那些叽叽歪歪的朝臣能闭上嘴,二来也能洗刷他某些“污名”,他虽是不在乎,但到底不中听,至于御花园讲小话的宫女太监,既然那般喜欢叫小话,就去讲一辈子小话好了:)。 谭昭恭敬地当着木头桩子,将谦虚进行到底。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真的什么赏赐都让草民提?” 这话要是从朝臣口里出来,朱厚熜自然要思忖片刻,但高中元这嘴巴,他立刻便道:“春闱走后门不行。” 谭昭:……总觉得这皇帝把他想得太坏:)。 系统:不,我觉得他想得挺透彻的:)。 谭昭拒绝去听,想了想,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他立刻道:“启禀陛下,草民这人很俗的,您随便给点钱草民都能乐上一整天。”说完,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草民知道,您绝不是小气的人。” 瞧瞧这马屁拍的,朱厚熜又忍不住笑了:“你竟只想要黄白之物?” 谭昭点了点头:“草民本就不是多贪婪的人。” “……要点脸吧,朕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贪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朱厚熜如是道。 话虽是如此,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朱厚熜从自己的私库拨了万把两银子给人,又留人吃了顿午饭,这才放人出宫。 因为“有孕”一事,白浚提前就出了宫,等谭昭坐着马车回到锦衣卫所,竟是得到了自己无罪释放的通知。 “高相公,怎么?还想在外面锦衣卫所吃年夜饭啊?” 谭昭摸了摸肚子,腼腆一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李师傅的手艺这么棒!” 然后,高相公就被恭恭敬敬地送出来了。 牙行一场大火,“烧”出了二百余条无辜性命,锦衣卫办案向来独断专行,因为往深了查显然是另一个世界,所以明面上的举子被杀案自然需要结案。 反正,两桩案件的本就各有凶手,白浚命人写了结案词抄送刑部,刑部的人接收后,这案就算是结了。至于为何会有人频频在案发现场见到高中元,一则是案发现场目睹的高相公身形肥胖不似现在的模样,证词对不上,二则是后来证人自述也模棱两可,这种证词一般不被采纳,高中元自然就被无罪释放了。 作为唯一一个从锦衣卫所全须全尾出来的男人,高中元被书童和顺“亲切友好”地问了足足三十遍,要不是他讨饶,估计还要被念:“好和顺,你家少爷饿了,今年除夕就你我二人,可有什么好吃的?” 和顺立马使命感上身,眼泪一抹,穿上围裙就冲进了厨房。 而另一边,嘉靖帝在封印后,见到了自己的亲妹妹永淳公主和驸马谢诏。大概是那日的秃头太过令人记忆深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诏的帽子。 说起来,高中元不是答应他要帮人治秃头吗?怎么没见人动作起来。 一番见礼,说起来,永淳公主对她这位亲哥一向很有些惧意,但这回却在驸马谢诏走后独自去而复返。 朱厚熜有些狐疑:“永淳可是有事?” 永淳公主欲言又止,最后狠了狠心,想着皇兄定不会让人外传,便道:“臣妹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臣妹听说……听说高相公他被人诬陷下了诏狱,高……他应不是那种人,还请皇兄……还他一个清……”永淳公主还未说完,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朱厚熜:……好你个高中元! 但面对妹妹,他还是有几分耐性的:“这话,你打哪听来的?” 永淳老老实实地开口,说是她出去逛街散心时,在锦绣坊听人说的,后来他又派侍女去打探,消息是真的。 这要搁一般爱护妹妹的皇帝,指不定就找人下去查了,但朱厚熜显然不是一般的皇帝,他脑回路就跟别人不太一样:“你这么帮他,他知道吗?” 永淳公主摇了摇头,高中元就是她少女时期的一道光,虽然她没想听嬷嬷的建议挟恩以报,好求个私下往来,但能出手救下那人,也是好的。 他这个妹妹,是非常好懂的,这也是朱厚熜对这个妹妹宽厚许多的原因:“永淳,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求朕的?” 永淳公主摇头说是自己的主意,朱厚熜也没为难妹妹,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会帮她看看,要真没罪,就把人给放了。 永淳公主很快离开,朱厚熜转头就派人去查永淳最近的动向,想了想,他又派人出宫,看方向,似乎是锦衣卫所的方向。 白浚查了一天的案子,水米未进,刚将所有的尸骨统计看完,宫里头就来了人。 “锦衣卫百户白浚接旨。” 白浚听完密旨,难得楞了一下,这才接旨,顾不上吃饭,翻找出高中元的住址,匆匆找了过去。 白浚来的时候,谭昭正准备吃年夜饭呢,和顺的手艺不错,不过这小孩犟得很,非不要与他同桌而食,最后搬了张矮几在耳房吃饭。 一个人的年夜饭,自然有些寂寞,不过白浚的上门,显然打破了这份寂寞。 “哟,今儿个这西北风可不得了,竟将白百户给吹来了寒舍!” 白浚一身衣服都还带着尘土,整个人冷得像一柄刀一样,让人分不出他跟绣春刀到底哪个更冷一些,连说话都带着冰碴味道:“奉命而来。” 谭昭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和顺听说是官老爷,吓得连耳房都不待了,跑去厨房灶头烤火,送了碗碟过来,就猫着不出动了。 “瞧你把人小孩吓的。” 屋内烧着炭火,暖意融融的,谭昭有了钱,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新炭还是他高价买来的,烧的都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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