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奚用两根手指把手套接下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芋泥,很好吃。” 他刚刚没闻出来的那个味道,原来是芋泥。 芋泥作为传统馅料中的一个经典角色,美名远扬,但他绝对不会是制作内馅的首选。由于水分含量过高,在加工制作的高温烘烤环境下,芋泥的体积极其容易膨胀,容易导致外皮破裂露馅等意外情况的发生。 芋泥内馅的失败率比起豆沙莲蓉,要高出好几倍。失败率越高,便意味着成本和制作难度都越大,因此市面上很难见到同类别的产品。 再加上陆老板自己调制的芋泥馅,出于健康考虑,低油低糖,味道更为清淡。 “你要不要,尝尝其他的?”陆向阳窘迫地推了推刚刚碰乱了的馅料碗,“多试几个?” 话才说出来,陆向阳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手上就剩一个手套了,为了避免尴尬的再度发生,陆向阳改变了策略,他转过身去消毒碗柜里拿筷子。 绝对是不小心的。陆向阳边拿着筷子闭着眼睛使劲安慰自己。 周奚一定是觉得芋泥好吃,所以才又舔了一下。 他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现。 还好有围裙护体。陆向阳蹲在消毒碗柜前埋着头,一遍一遍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奚望了一眼,轻而易举地看见他随意绑起的鬓角发丝下,藏着隐隐发红的耳朵尖。 忽然听见门口叮铃一声,上班的小花同志伸着懒腰走进来,她一眼看见周奚和工作台上一字排开的馅料碗,挥着手惊奇地招呼道:“周总!你怎么来了?” 周奚朝小姑娘点点头:“嗯,陆总喊来试吃月饼馅。” “你觉得哪个好吃?”小花立马来了兴致,她把背包挂到架子上,闪着星星眼巴不得马上凑过来,“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陆总手炒的馅料都可好吃了,跟外面买回来的成品完全不一样,超级好吃。” 霍小花说话特别有意思。她说话自带重音和强调,有时候一个字能拖得老长。 “等等,还没试完!”陆向阳赶紧拿了公筷站起来往回走,“就试了一个芋泥……” “不用试了。”周奚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敲了敲工作台,发出短促的哒哒两声,“就这个最好吃。” “周总果然行内人呀。”小花近来的彩虹屁学得越发流畅,“陆总自己也觉得芋泥最好吃。上次陆总还给芋泥起了个名字” 陆向阳想起来什么似的浑身一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霍小花迅速喊停:“不能说!” 可耐不住小姑娘嘴快,她衔着陆向阳的尾音清脆地喊道:“芋泥啵啵” 在店内响亮地回着声。 周奚眉头一挑,他意味不明地朝陆向阳看了过去,眼神又专注又纯真地跟着念道:“啵啵?” 陆向阳:“……” 试问苍天,试问大地,有没有谁能马上赶过来杀了他,顺便继承下他的蚂蚁花呗。 兴许是喵喵老师生日蛋糕单子的后遗症,陆向阳的脑子里已经完整地出现了周奚的q版卡通形象,撅着一个鲫鱼嘴,对他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天杀的芋泥啵啵。 陆向阳哭笑不得地在脑子刹住车,连忙说:“不是你想到那样……” “……” 话题的氛围越发奇怪了,周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芋泥很难炒。”陆向阳硬着头皮解释道,“在炒水分含量高的馅料的时候,锅底会很容易烧糊,要一直守在锅边翻动,确保他受热均匀,芋泥更是这样,炒到一定的程度之后,里面的空气受高温挤压,就会往上排,气泡冲破馅料表面的时候,就会发出啵啵的声音,所以……” 霍小花快乐地接上说:“所以叫芋泥啵啵。” “芋泥。”陆向阳沉着脸纠正道,“就叫芋泥。” “这样。”周奚了然地点点头,他直接过滤掉了陆向阳的意见,平静地跟着声道,“陆老板,那我想吃芋泥啵啵的月饼。” 很好,还学上了霍小花的重点音节强调拖拉发声大法。 “……”陆向阳忍辱负重咬了咬牙,“好。” 向日葵点心工作室老板陆向阳,为了赚钱付出了太多。 他刚转身去洗手,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小花识相地去帮陆向阳接过来。陆向阳点开一看,他好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整个人怔了半晌没有动静。 一副受了刺激的惊愕表情。 “怎么了?”周奚心里一揪,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出什么事儿了?” “太突然了。”陆向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大单了。这一单要是做完,我换烤炉的钱差不多就凑齐了。” 他把手机摊下来,小花耐不住凑上前去看,她也跟着惊叫了一声:“我的天!300盒月饼!” 这是城西的一家企业要的团单,提前安排要分发给员工的福利礼品,对方表示去年偶然吃到向日葵的月饼非常满意,今年很有合作意向。 “要是?”周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怎么,不能接么?” 陆向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后天要,可我方案和报价还没定下来……” “产品方案没出,成本还没算吧。”周奚抬起眼来,“让客户稍等下。单子接下来,我来帮你。” 作者有话说: 烤羊腿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发微博!!!太刺激了吧一整只羊腿!!!片了《芋头的味道》(半日闲谭),笔者描写一流,这几个词汇和形容一度刷新了我对芋头的认知,印象深刻,没有照搬但依旧是取用了文学前辈的智慧和思路,特此声明~!大件货来了 陆向阳想换这个烤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个烤炉还是他刚到棉城安家的时候,顺哥给他捎来的第一个快递。 棉城慢悠悠的。地方小,生活节奏比起大城市要缓和许多。大家各司其职,有份活干,好像就能这样一直安稳地过下去,能去到很远的未来,一如既往。 顺哥就在花卉街道这片区域送快递。两人认识那会儿正值酷暑盛夏。屋外那棵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沸腾着四周着燥热的空气。陆向阳的头发还是短的,他把自己关在紧闭的店里,戴着厚厚的防尘口罩,在给新租下来的店面刮墙抹腻子。 店里很空。 玻璃门上粘着黏糊糊的胶印,墙还没刷,地面都是铲下来的旧墙皮,稀稀碎碎地铺了满屋。有几缕阳光倔强地攀过了贴满小广告的窗,然后残破地透了进来。陆向阳看见这些灰尘颗粒清晰漂浮着,慢慢地拼凑成家里烟尘飞扬的暴烈场景。 他头也不回地从那片战争的废墟里逃走了,拖着一地的狼藉和撕咬的痕迹。 像伤痕累累的迁徙的鸟。 向晚的照片被他剪下来,揣在了一个小小的铁盒子里,好像两个人就能从此相依为命,仓惶地逃离这个负荷劳累的家。 离得远远的,断得干干净净的,找个地方让他静悄悄地藏起来,不被这个世界知晓。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在窘迫又悲伤的人生里多呼吸两口新鲜的氧气,能多撑住那么一会儿。 棉城是陆向阳的壳。他如愿以偿地躲在壳里,躲在一家不起眼的转角小店里。 棉城的风很安静。 那扇玻璃门陆向阳擦了整整一下午,粘着的胶面痕迹艰涩无比,怎么蹭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像极了他的过往,浑浑噩噩的挥之不去。 陆向阳抓住抹布恶狠狠地蹭,蹭得那片玻璃都隐隐发烫。屋子里的空调还没有添上雪种,吹出来的风不温不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塑料味道。 但陆向阳闻不到,鼻子酸得眼睛阵阵发涨,有什么按捺不住了要从身体里喷薄而出,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不清。 他终于慢慢放下手来,胳膊那股酸痛绞着他的肌肉跳动着,叫嚣着他的无能为力。 陆向阳挨着门,慢慢地坐倒在一片混乱里。 像是一个停止在时间的尽头,走到世界的末路,迷失了方向的小孩子。 有光就好了。 他的世界一片灰暗。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束明亮,让他能追随着前进,带他找到那个继续生活下去的出口。 “快递哎向日葵点心工作室!陆向阳!”门口忽然就有人喊他名字,声音洪亮地传来,震得知了的叫声都停了,“大件货哎,签收下啊!” 什么玩意儿,大件货。 陆向阳被这个煞笔快递成功逗笑了,他噗嗤一声,赶紧站起来擦了擦脸。他把口罩揪得老高,吸了吸鼻子打开了门。 顺哥抬着他的烤炉,站在他的门口大大咧咧笑起来:“小老板好啊。” 阳光和热浪冲进了他的店里,斜斜落下的光像整齐的瓷砖一样,一格一格地铺在满屋凌乱之上。 “你好。” 陆向阳让开身,让顺哥把箱子搬进来。顺哥看了看他拿着的抹布,又看了看门,对着他摇摇头。 “胶印不能这么干蹭,多费劲。”顺哥摸了摸裤兜,掏出一小瓶风油精来,“给,敷上。等会儿一擦就干净了。” 陆向阳接了过来,他用力捏了捏手心:“谢谢。” “嗨,这有什么。”顺哥朝他摆摆手,“叫我阿顺就好,我们呀,高温作业,怕中暑。站点一人发一瓶,你随便用,我又涂不完。” 隔壁花店的老板娘也过来张望。她挪了几盆观赏植物,放到了陆向阳的店门口。 看着是个大美人,搬起东西来毫不马虎。陆向阳在心里掂了掂那几盘土培植物,土的重量加上陶瓷花盆确实不会轻到哪去。 “我叫顾云青,肯定比你大,喊青姐就行。”老板娘靠在门口看他拆新烤炉,笑得率真又坦然,“这么巧,以后就是邻居啦,听说你会做点心?” 通电的烤箱在这时候“滴”地一声亮了起来,崭新的漆面和光亮的炉门,炉腔的灯有种治愈的暖黄色,照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他的世界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 “你们好。”陆向阳强压着眼底泛起的泪水,朝他们露出来一个久违的微笑,“我叫陆向阳,以后请多多关照。”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年。 这个烤炉每每亮起又熄灭,周而复始。从里面不知涌出了多少无数日夜的迷人香气,也不知承载了多少日子里的欢声笑语和赞美惊叹。陆向阳眼见送进去的雪白或淡黄的生胚在里面一点一点地缓慢鼓起,蓬松地绽放,他们变得生机勃勃,变得金黄诱人,变得芳香四溢,连带着心里也就跟着柔软几分。 青青每次来他店里,都要去拍了拍这个功高苦劳的烤箱:“这可是最佳老员工啊!” 如果姐姐知道了,她也会开心的吧。 香气留在岁月里,温柔刻在骨子里。 只不过现在他店里的订单越来越多,除了容量导致的效率供应问题,烤箱的温控也不如之前准确了。好在陆向阳身手老练,全靠自己精湛的经验在把控温度和出品成色。 说到底,他舍不得换走。这个烤炉一直留到了周奚走进店里的那一刻,留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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