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靠在床头的晏平,她像是被风惊动了的火苗般剧烈颤抖的眉心逐渐归于平静,她似在点头,又似再抽气,有温热的液体泛着盈盈光亮从她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流过下颌坠入衣领。
我伸手想替她拭去,她却似早有感知一般,偏头躲了过去。
待反应过来她是个什么意思之后,却觉得周身血都凉了。
从前常听人言道「透心凉透心凉」,我还琢磨过这透心凉是个劳什子的鬼凉法,现下,倒是活生生让我体验了一遭其中滋味。
她睁开眼,里头又是那一汪平静无波的寒潭,似针尖在戳我的眼,似利刃在我的心头狠狠划过,我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泪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似乎在顷刻间把我整个人烫穿,我紧紧咬住下唇,妄图抑制住自己的后头要说的话,可努力了几番,终是徒劳。
晏平的眼眸低垂着不去看我,她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平稳悠远的鼻息早已混乱不堪,可她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你不能吻我,你为什么不能吻我?你心中......明明有我!」我的声音已不像是自己的,低哑凄厉到泣血,「你赠我海笙簪,赠我马奶酒与琼泉,赠我金丝菩提,替我重新栽了海棠,甚至还将我接到你身边......你心中有我,箫晏平,你心中有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她逃避般闭上眼。
我望着她喉骨滚动,望着她如翼般浓密的睫毛颤了又颤,望着她能挽住大弓的手掌抖了又抖,望着她能降住烈马的臂膀晃了又晃。
「你说过我喜欢的你都会寻来赠我。」
「你说过女儿家的心思不能轻易外露,定要寻一良人。」
「你说过我能了全你一番执念。」
「你说海笙与你无缘,让我放下执念,饶过海棠一命。」
「你说过有我就够了,你说过你要护我周全,你说过的,你亲口说过的......」
我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哆哆嗦嗦从枕下摸出了一张描金字的合婚庚帖,朱红的喜纸上是我一笔一画写上去的簪花小楷,我将庚帖拿在手中,递到她眼前:「这庚帖你一早便发现了罢,可你却从未声张过,你若心中无我,又怎会允许它的存在?你若心中无我,又怎会在那日于我眉间落下一吻!」
母后去世一年后,她回京的那晚,我哭到晕厥的那晚,她哄我入睡的那晚,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错觉。
「住嘴!」晏平侧过头,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更是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呵斥我,「孽障。」
她的声音里仿佛蕴含了巨大的悲痛,语调不再似往常温和淡然,她气息紊乱着,像是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脱般带着惶恐。
「什......什么?」我失声道,「孽......障?」
我心口一滞,手中的庚帖应声而落,虽轻飘飘没什么分量,可它落到床上的那一瞬间,却像是个千斤重的秤砣蓦然砸到了我的心坎上,闷得我喘不过气。
她唤我什么?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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