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尘白很少这么说话,他多数时候都在人前戴着他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这一刻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开口时忽然不留余地,字缝里渗出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冷尖刻。骆钧的喉咙里像是淌过刚浇筑的红烫铁水。他依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些假惺惺的自责反省和认罪给他勉强搭起来的那个壳子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任尘白这几句话所浇下来的铁水化开,让里面的不堪和丑陋曝晒在刺眼的光线下。他当然不会信。不光不会信,他看到骆枳的伤口,还会觉得厌恶,觉得骆枳在说谎。骆枳穿着那件风衣,那时候的骆枳还没消瘦苍白得像是能融化进海浪里,骆枳抱着手机打他的那个游戏,像是漫不经心地溜达到他身边。骆枳就只会这一招。小时候的骆枳也是这样,假装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半天过去书还没翻一页,人倒是不着痕迹地凑到了他的书桌旁。骆枳那时候究竟对他还有多少期待?或许不多了,骆枳不再像每次那样,即使没人听也要坚持解释发生了什么,那样的动作似乎也只不过源于身体的余习。骆枳只是开玩笑一样对骆钧说,把他的那份家产都给简怀逸,把简怀逸轰出去吧。那个时候,自己怎么没想过要问问骆枳,为什么会忽然说这种话呢?“你不是在和简怀逸合作吗。”骆钧调动不起更多思绪,只能全无力度地反问,“你怎么不知道?”他以为这句话在下一刻就会被任尘白轻嘲着否认或许任尘白就是为了这个才和简怀逸合作的。他想,或许任尘白就是为了在暗地里保护骆枳,就是为了帮骆枳收集简怀逸的那些证据给他们看。这样想着,骆钧甚至不自觉地生出了有些滑稽可笑的期望。他竟然期望这份否认和嘲讽能再狠一些。任尘白可以骂他三个小时,可以骂他三天。可以把他拉去任家,扔给他一箱子资料,让他好好看看简怀逸究竟是怎么陷害为难骆枳的,让他看清楚自己都像是瞎了一样纵容了些什么。任尘白骂他的时间越久,就越说明骆枳在那段时间里至少还是被保护着的。即使这份保护不是来源于血脉相连的家人,不是源于那些本该保护骆枳的人,也终归是一份难得的安慰。他会报答任尘白,他会为此给出远超任尘白所付代价的报酬……骆钧停下念头。他没在电话里听见任何声音。他以为是电话的某个地方坏了,看了看正在通话中的页面,又检查了下耳机:“任尘白?”对面没有回答,但有呼吸声。不知为什么,那种呼吸的频率让他熟悉和不安,骆钧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在那只救生艇上这样喘过气。并不是憋闷或是紧张,不快也不急促,只是必须要足够深缓,因为每一口气似乎都充盈不进肺底。因为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胸口。骆钧的嗓音有些哑:“任尘白。”“之后再和你细说。”任尘白终于开口,“骆枳在哪个医院?”骆钧定在原地,那些铁水凝固在他的喉管和胸口,慢慢变得沉重冷硬。“他不愿意见我?那就不见吧,不勉强他。”任尘白说:“他之前在我家那个医院住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身体好像还有其他问题,你记得给他检查一下。”任尘白想了想:“对了,他好像听不见了。”大概是电话里的语气太过平淡和无所谓,骆钧甚至花了平时数倍的时间,才终于彻底理解了这几句话的意思。他胸口起伏,那些被他用自罪自罚躲过去的荆棘悄然沿着血流延伸,生冷淬毒的刺穿透血管,勒住他的心肺内脏。骆钧想起那天晚上的家宴。骆橙曾经问父亲的那个问题,骆橙说是尘白哥说的,骆枳害死了任姨。听到这件秘辛时的错愕、震惊和诧异,忽然沿着被荆棘划裂的缝隙淌出来,化成浓浓的泛着阴冷的不详预感。父亲是怎么回答的?父亲说,应该是任家人这么告诉任尘白的。父亲说,就当是这样吧。父亲说,真相任尘白未必受得了。“任尘白。”骆钧听见自己问,“你是真的觉得,任阿姨的过世,是骆枳导致的吗?”电话对面的沉默过于久了,久到他的心底一寸寸沉下去,沉进看不见底的深渊。“别提这个了吧?我昨晚才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对他好一点。”任尘白无奈地笑了下:“现在想想,你们一家人聚会的时候把他骗去任家,这种事是有点过分了。”骆钧低声重复:“昨晚才决定?”他在这一句话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去理解,以至于又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才意识到原来任尘白还在他们一家人聚会的时候骗了骆枳过去。骆枳是因为这个,出现在望海别墅的吗?在别墅的那一个晚上,骆枳究竟都做了什么?邮轮上,骆枳变成简怀逸口中的那个样子,和这件事又有没有关系?“为什么是昨晚。”骆钧说,“昨晚发生什么了?”“听说简怀逸请你们一家去坐邮轮了,我就去淮生娱乐绕了绕,拿到了一些东西。”任尘白说:“对了,你是要简怀逸的把柄吧?我一会儿发给你。”骆钧现在完全没在想什么把柄。他慢慢攥了攥拳,掌心那片冰冷正在蔓延,他的手指都已经开始发僵。因为电话对面的任尘白并不知道骆枳也在邮轮上,还在沿着这个话题继续随口聊天,和他说更多的话。任尘白甚至多半不知道邮轮沉了,任家的生意没有海上走的,任尘白也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如果不是切身相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所有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大事,随时随地了如指掌。……甚至即使是切身相关,也未必就能了如指掌。骆钧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甚至已经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一场梦。因为他对骆枳太坏了,所以被最护着骆枳的任阿姨教训,做了一场荒诞又离谱的怪梦。“你现在不烦骆枳了?那就多让你知道点东西,对你不认的那个弟弟再好一点。”任尘白半开玩笑地调侃了他一句,又继续向下说:“你那个领带夹其实是骆枳想办法弄来的,我妈妈帮他牵的线。花了挺大的力气,骆枳送你的生日礼物……”骆钧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大概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冷硬失礼,任尘白顿了片刻,才哑然回敬:“骆大少爷,我早告诉你,你不会把这个领带夹摘下来扔海里此生不见吗?”任尘白只是随口反击,并没有特指什么事,他们常这么开玩笑,但骆钧却像是被这句话活剐了。骆钧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眼前有些发白,身体弯曲着倾下去,一只手死死攥住耳机线上的话筒。简怀逸穷图匕见,决定彻底和骆钧撕破脸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他有一天可能会发疯一样找人去那片海里捞一个月。骆钧的确已经在被自己的罪罚着。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他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惩罚比他承认自己有罪更严重。然后他发现原来一切都根本没有开始,直到现在那场凌迟才真正剐下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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