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此刻,他也没忘记,在山壁上抓了一大把泥,飞快涂在自己和文臻的脸上。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有人猛地掀开车帘,正看见被抵住的燕绥,惊得一声大叫:“祖母!我们压死人啦——”
燕绥:“……”
前方那已经过去的车队立即就停下了,有人匆匆下车提着裙子往这边奔来。
燕绥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
他抱着文臻,眼一闭。
装晕。
……
马车被挪了开来,燕绥和文臻双双“昏迷不醒”。一个真昏,脸色如纸。一个装晕,背后一片血迹,骨折之伤未愈,也很能唬人。
那马车上的小少年操着一口公鸭嗓子,一边大叫:“快快快把人搬上车,叫医官!叫医官!”一边自己已经等不及,跳下车去,看了看两人,选择先去抱文臻,结果一拉,没拉动,低头一看,燕绥把文臻死死拐在胳膊弯里呢。
那少年此刻紧张,也没多想,又去拉燕绥,结果也没拉动,那两人连体婴一样挂在一起。好在此时前方车队的护卫来人了,同时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妇人,少年见了她,便如见了救星,在车辕上跳脚道:“张嬷嬷,你帮我和祖母说,真不是我故意撞的,是这人傻兮兮地蹩在拐角,那个角我这边根本看不见……”
那妇人端端正正行个礼,道:“岑少爷,夫人说了,让把人送到前面去,至于你这边,回头把清净经再抄个百遍也就罢了。”
“啊啊啊祖母你不能这样啊。”那少年哇地一下蹦起来,也不管燕绥文臻了,一溜烟钻到前头一辆大车里去了,随即便响起他叽哩哇啦的撒娇求饶之声。这边张嬷嬷也不管他,对四周随从道:“夫人说了,既然伤了人,自然要负责到底,先腾一辆车出来,给人看病养伤。”
众人便应了,一行人很有效率,当即便腾出马车,这车队有自己的随车大夫,又来给文臻燕绥看伤,稍后便向前头马车去回报。
大夫行到那辆依旧低调,四周护卫却非常严密的马车之前,恭敬垂首,帘子掀开,那少年探出头来问:“怎么样怎么样?没死吧?”
“回岑少爷的话,人是无妨的。那位小哥只是皮肉伤,倒是那位姑娘麻烦一些,似乎受了内伤。”
“怎么会受内伤?我可没出我的隔山打牛神掌呀。”
“许是遭受到马车车厢的挤压。”大夫谨慎地答。
里头静默了一瞬,一个微微苍老的妇人嗓子传出:“好生照顾。”
众人便领命而去。
马车内,遍铺锦褥绣垫,香炉烟气袅袅,红檀的隔断隔出起居和坐卧的地方,隔断不似寻常人家雕刻人物花鸟,而是一副战场厮杀图,正中还雕着一柄宽背长刀,造型古朴,虽是雕刻,也能看出刀刃锋利。凛然似有杀气。
帐幕边缘绣着金鳞黑腹的麒麟纹。麒麟的金色鳞甲在暗处幽然生光,赫然都是极薄的金片缝制而成。
这看似朴实的马车内部,豪华却可比拟王侯。
座上垂首看书的老妇人,穿一件石青色万字连绵寿纹裙,袖口处已经洗得微微发白,她年纪已经不轻,却看不出真实年纪,说四十许也成,六十许也可,虽衣着朴素,却气度端然,坐在这华堂之中,也丝毫不令人感觉局促。只令人觉得,她有种善于与周遭环境相融的奇特气质,无论是玉阙金宫,还是农户小院。
唯一要说有点格格不入的,就是这整个马车的装饰,华贵却肃杀,而这妇人,周身却萦绕淡淡书香。
那少年牛皮糖一样地黏在她腿上,正和她絮絮地说方才迟了一步是去看溪水下猴子打架的,至于那两个人也没事,可别罚他了罢。
那老妇人放下书卷,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阿岑,怎么这个年纪了,还在贪玩啊。”
她语气中并无责备,眉宇间却锁着淡淡的担忧。
那少年阿岑不服气地道:“我没有贪玩,我文功课武功课都有每日完成的!”又摇晃老妇人的膝盖,“祖母,祖母,你且笑一笑嘛,我跑这么远来接你,很快就能到家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欢喜呢。”
那妇人又拿起书,道:“我的家在青州……你去罢,莫要吵我。也别说清静经的事,你什么时候真抄过?不都是小庆替你抄吗?”
少年讪讪地笑一声,只得下车,回到自己车上,和自己的小厮小庆交代一声帮自己抄经,又和小庆说:“你说,祖母在外头这么多年,终于回家了,为什么还这么不快活呢?”
小庆垂下眼,不敢回答。
难道要他和少爷说,夫人和家主多年不合,为此长久独居青州,如今眼看家族出现危机,家主强制性地要求夫人回来,但夫人根本不想回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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