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初扔下手中狼毫,急声道:&ldo;请。&rdo;
厉先生是颤颤巍巍地被人抬进来的,老人家腿上肩上犹负着伤,挣扎着要跪下行礼,却被江载初扶住了:&ldo;先生免礼。&rdo;
老人定定地看着皇帝许久,叹道:&ldo;老头子知道,终有一日,殿下能走到今日。&rdo;
他一时间改不了口,皇帝也不怪罪,只淡淡看着他:&ldo;先生,当日的情景……能再告诉我吗?&rdo;
老人想了想,轻声道:&ldo;你走后没几日,就有一队人进来劫人。那时老头子在谷外散步,韩姑娘不放心,又让未晞陪着我,我二人方才逃过一劫。等到回来之时,家中的仆役、侍卫被杀得干净,尸横遍地……那丫头已经不知去向。回来之时……桌子上还隔着厨房刚端出的辣椒炒肉,那是丫头最爱吃的……&rdo;
江载初怔怔听着,他说得越是详细,自己心中便越是能勾勒出那幅画面来。
她必然松松挽着长发,穿着半新不旧的袄子,笑眯眯道:&ldo;这辣椒还不够辣嘛!&rdo;
&ldo;殿下,那丫头……真的死了吗?&rdo;
江载初木然摇了摇头,并不愿说出一个&ldo;是&rdo;。
&ldo;老头子有一个法子,能知道她是不是走了。&rdo;老人踌躇道。
江载初眼睛一亮,郑重道:&ldo;先生请说。&rdo;
&ldo;先前我告诉过殿下,韩姑娘体内的血凝一日不除,迷心蛊便一直有功效。&rdo;
江载初嘴角轻抿,是啊……青州府云榭台他们别后初见,她受尽他的凌辱,却默然承受。原来……那时迷心蛊一直在,只要她愿意,便能让他屈从己意。
可她再没有催动迷心蛊。
知道函谷关下,她要他,亲手取她性命。
心神恍惚之时,却听厉先生道:&ldo;若是你血中犹有此蛊,那么韩姑娘便还活在这世上。若是没了……&rdo;
江载初命人取来一枚银针和一只净瓷碗,亲手在食指上刺破小口,滴于碗内。
老先生全神贯注地取出药粉,洒入碗中,又静候片刻,举起细观。
等了很久,久到皇帝觉得这时光这么漫长,日晷大约都已走了半圈。
老先生放下来碗,嘴角边是一抹苦涩的笑意。
江载初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蓦然间哑了,竟不敢开口询问。
&ldo;陛下,须知生死有命。即便没有匈奴人,丫头身中剧毒,亦是熬不过一年。&rdo;
九月至今这四个多月的时间,江载初不曾放弃,四处遣散了暗探去追寻她的下落,皆因坚信未见她尸首,她必然还活着。
&ldo;陛下,你身上迷心蛊已解。&rdo;老先生已不敢再看他的神色,&ldo;意味着,蛊主已亡。&rdo;
他却比老人想象的平静得多,只是命内侍送老人出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安静地望向窗外大雪。
天空被撕破了一角,无数雪白蓬松的棉絮飞落而下。
景云进来之时,便见到这样一幕:皇帝的背影分明是挺直的,却又那样萧索,仿佛这天地间漫漫的白雪,皆落在了他身上。
&ldo;陛下……&rdo;景云轻声唤道。
江载初便循着声音回望一眼,眼神却是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ldo;阿云,日后你找妻子,定然要找一个温顺听话的。&rdo;江载初的声音低沉悦耳,似是在和景云闲聊心事,&ldo;最重要的是,她绝不可骗你。&rdo;
景云心中涩然:&ldo;我知道。&rdo;
江载初嘴角却浮起一丝模糊的笑,低声自言自语:&ldo;你可知道,我宁可她还活着,骗我说死了,也不愿她如今这般……真的死了。朕这心里,就这么空出一块。&rdo;
永维元年四月,朝廷罢黜伪洮侯杨林,还权于韩家。
只是韩东澜年岁尚幼,皇帝留其在身边亲自抚养,最终派遣去洮地的朝廷大员,却让所有人惊讶‐‐派遣去的是元皓行。
人人皆知元皓行使辅佐宁王登基的大功臣,匈奴入关之初,两人更是并肩抗敌,私交甚笃。绝没想到皇帝会把元皓行派去川洮任职。
临行之前,元皓行最后一次去太极殿见了皇帝。
彼时江载初淡淡抬起眸子:&ldo;你该当知道,朕为何将川洮交给你。&rdo;
&ldo;臣知道。&rdo;元皓行微微弓腰,&ldo;七年之后,待韩东澜成年重回川洮,臣自然会交还他一片富庶之地,礼仪之邦。&rdo;
江载初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
&ldo;陛下,临走之前,臣还有数件事启奏。&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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