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说起来,南北互通倒是好的。&rdo;歪在床上的阿南突然说,&ldo;这两天,我看皇上总是为国库无钱的事烦恼,倒是想过这个法子,以后皇上可以开通南北的贸易,鼓励商旅交通南北。这样就不必去抠那区区几个粮税,只向商人抽个五一之税,每年的税银就很可观。&rdo;
邓香抬了头看阿南,目光中有些惊讶。
&ldo;酩香先生不必看我,这其实还是在江南时,由那栖纱缂丝的宫装引起来的由头。江南丝织比北朝要精美,北朝的马匹石碳南北也欠缺。贸易是最好的互通有无之方。&rdo;阿南的目光扫过我们所有人,&ldo;难道不是吗?&rdo;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光华流溢,竟是连小屋也变得明亮了。
我心中微动,觉得阿南说得其实不错,如今既然已经是一个统一的大肇,就应该鼓励南北之间的互通有无。只是这样的大局观,由一个女子说出,倒让我等男儿汗颜。
邓香倒是没有觉得出乎意料,她只低头想了一回,&ldo;阿南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怕……&rdo;他薄唇微抿,斜了我一眼,笑了,&ldo;只怕施行不易。&rdo;似是而非的微笑,虽然并无明显的恶意。可在我听来,倒像是与我挑战。
他这样说,其实我也想到了,朝中总有保守的一批家伙,他们肯定不会赞同南北贸易的。比如他们会说:让南人得了军马,以后南人用来造反该怎么办,诸如此类,总会找到各种借口的。我的朝堂太守旧了,如今还是那个老问题:我缺人!
&ldo;明年开科就好了。&rdo;邓香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慢慢站了起来,离了阿南的床边,捧着陶钵一直退到窗边去,&ldo;明年春发,就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开科,也是大肇南北统一后的第一次大比。到时会有许多江南名士、少年才俊前来应考,那时,皇上就可从容选用人材了。&rdo;他说话声音总是低沉,但这一回,我却似乎听出他语气中特别的隐忧,他的目光此时既不看阿南也不看我,倒落在手上那只陶钵上。好像那陶钵倒重过江山天下的大事。
&ldo;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四,&rdo;我说的是开科的日子,&ldo;酩香先生可有人材推荐?&rdo;
邓香并不答我,他清冷的面孔上,打着窗棱透出的光线,变幻出尘。这让我记起,他对功名仕途并不是那么关心的。
其实现在离大考不到两个月,我连考官的人选都没有公布。此事我曾反复考量,总觉得很难定夺。我不能再导前世覆辙,再让冯家此弟通过考试大批入仕,尤其冯迈不能再高中状元。但也不能过于明显的偏袒以李济为首的文臣保守势力。最重要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得给南朝士子一个机会,让他们真正溶入大肇大一统的格局之中,成为大肇的一份子。
这样的心思,这屋里的人有几个能明白?
门那边传来笃笃的叩门声,我不觉警觉的扭了头去看。邓香展颜一笑,示意我放心。他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两羽白鹤就大模大样的踱了进来。
&ldo;它们吃我的伤药吃得久了,一闻到药香就以为有好吃的。&rdo;邓香向我解释,&ldo;它们这是闻到阿南吃的药香了。&rdo;
药并不香,其实倒是苦的,可吃惯了,也许就觉得香了吧。这两羽白鹤显然是惯常的霸道,它们歪着小脑袋四下探寻,很快发现了阿南这个目标,全都挤到床边来了。阿南无奈用臂推开它们,&ldo;皇上,我们回宫吧。&rdo;她说。可白鹤还是展开巨大的白羽,覆上阿南的身子,亲昵的向她示好讨吃。
&ldo;阿南头上被创,不可以轻易挪动。&rdo;邓芸第一个出来反对,&ldo;依我说阿南还静养两日再回宫,反正已是出来了,也不怕人说。&rdo;
我瞪这小子一眼,又看邓香。能不能挪动,邓香应该比别人有权威吧。只要这位酩香先生不要诓我就好。
邓香的眉头收紧,看着与白鹤逗趣的阿南。竟是不发一言。
邓芸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对他哥哥也不客气,立刻嗤之以鼻,转而向弦子求助,&ldo;弦子,你说。你姐姐现在这样子,该不该挪动。她又是吐又是睡的,我只怕她脑子里有些不好。实在是应该静养才对。&rdo;
&ldo;你才脑子不好。&rdo;阿南立即反击,&ldo;芸哥儿瞎说。&rdo;
我放了心,阿南能够利落回嘴,说明她脑子一点问题也没有。我疑心阿南原本就与邓家兄弟这样嬉闹玩皮,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比和我要来得亲昵。
&ldo;我听姐姐的。&rdo;弦子表态。他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不自在,因为我意识到他们三双眼睛全都以我为焦点。每一双眼睛都显示出不同有内涵。就好像我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外人,其它人都不得不与我客气。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尽量装得从容。轻轻拨开那些一心想与阿南亲热的鹤儿,蔼然的问阿南,&ldo;阿南说吧,头还晕不晕?能不能与朕一起回宫?&rdo;
我在此时,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是心口不一,如果阿南说不能,我真的会答应让她留下吗?好像也不可能。现在的我,真的好像已经不可能放手了。把阿南交给邓香……我想想也不放心。虽然酩香先生看起来正人君子似的。可我却还是没有那样的大度去交出我的阿南。
曾经,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可如今,我早已不敢再说这话。让我对阿南放手,还不如要了我的人头。
阿南突然向我伸出的手臂,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懒懒的好像是天经地义。
我赶紧起身,向她俯□去,阿南打了个个的哈欠,很自然的用手臂圈住我的脖子。我忙抱起她,看她无力的把头搭在我肩膀上。
我的肩膀略微有那么一点疼,让我记起她咬我一口的事来。我抱紧了她,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又尽量用自己的熊皮披风把阿南裹起来,生怕她再有一点点磕碰。
&ldo;那我们走了。&rdo;我抑制着心里的欣喜,很正经的和邓家兄弟告别,临了还不忘招呼楚弦,&ldo;走,弦子我们回宫去查是谁害你姐姐。&rdo;
此时,我觉得怀里的阿南好像就是我的战利品,就算我尽量保持着该有的矜持,可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欣喜。
&ldo;阿南要定时吃药。&rdo;邓香在我身后说。我此时看不出他那远山般疏淡的面孔上是什么表情。阿南选择了跟我回宫,他就是感到失落,此时也至少没有表现出来给我看。&ldo;我把方子给皇上吧,阿南这回冻了脚,只怕肺寒更甚,以后千万再不能让她着凉。&rdo;邓香把一张纸递给我,&ldo;这方子,皇上可以给宫中太医看过,由他们辩证过后再给阿南用药。&rdo;
我此时哪里腾得出手来接这方子。&ldo;酩香先生且收着方子。&rdo;我说,&ldo;过些天,我给你太医院的腰牌,让你可从容进宫。不仅给阿南切脉用药,还可以会会华太医。你们可以互相切磋辩证。&rdo;我说完便走,不去看那邓香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们都是阿南的朋友,我明知阿南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们。将心比心,我又怎会隔绝他们与阿南之间的关系?再说,我是帝王,若是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岂不是让阿南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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