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醒了?&rdo;霍毕就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他见萧璃醒了,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然后端着油灯走到萧璃身边,低声道:&ldo;你今日怎可那般莽撞,即便是心中千万怨愤,也该忍下。&rdo;幸亏她当时确实是真气逆行,郭威也能看得出来,不然肯定逃不脱一个大不敬之罪。
萧璃一动未动,她看着床顶上的刺绣,半晌,木然开口,&ldo;从我十岁起,无一日不忍,无一日不煎熬,我们忍了两千多个日夜,可……又换来了什么?&rdo;
&ldo;如今连阿兄都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继续忍下去。&rdo;
萧璃闭上眼睛,泪珠沿着眼角滚落。
霍毕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举着油灯,无措地站着。
&ldo;他们,可是已经给兄长收殓了?&rdo;萧璃想到了什么,问道。
&ldo;是。吕太常已带着一应物品器具来了东宫,陛下命裴晏督办太子殿下的治丧事宜。&rdo;
萧璃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又问:&ldo;那墨姐姐呢?&rdo;
霍毕一滞,没有回答。
萧璃看着霍毕闪躲的模样,便都明白了。
&ldo;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若是没迁怒我,定然迁怒墨姐姐。霍毕,你实话告诉我,墨姐姐的尸身如何处置了。&rdo;
&ldo;这……&rdo;霍毕脑中转瞬间想了好多种说辞,却沮丧的发现没一个能骗过萧璃,只好实话实说,&ldo;陛下不许两人同棺,裴晏说他会处置好杨墨的尸身。&rdo;
&ldo;不许同棺……不许同棺……&rdo;萧璃红着眼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捂住心口,像是再坚持不住,倒在床上,整个人如同虾子一样蜷缩了起来。
&ldo;你……你怎么了?&rdo;霍毕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萧璃。她虽然周身完好一点伤痕都无,却无端给霍毕一种已然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满身裂纹的花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骤然碎裂一样。
&ldo;我心里……好疼,真的好疼啊……&rdo;萧璃蜷缩在床上,死死按着心口,一声声喊着疼。
&ldo;你……你是真气又紊乱逆行了吗?&rdo;霍毕一惊,连忙握住萧璃的手腕探她脉搏。刚才她昏迷时他才给她推过气血,照理说不应该有什么让人疼痛的暗伤才对。
这一探脉,就如霍毕所料,并无任何内伤,但萧璃却还是一声声喊着疼,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嘴唇也被深深咬破,满嘴的血,但萧璃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还在死死地咬。
&ldo;哎,你别再咬了。&rdo;霍毕束手无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终于想到了办法,快步走了出去。
……
&ldo;霍将军,你在干什么?&rdo;刚刚将灵堂设好,裴晏来到萧璃所住的院子,却见到霍毕在鬼鬼祟祟点着什么。
&ldo;嘘!&rdo;霍毕听见,立刻让裴晏安静,他往房里看了一眼,然后把裴晏拉远了一些,这才低声说:&ldo;我在点迷香。&rdo;
&ldo;迷香?!&rdo;裴晏神色瞬间一冷。
&ldo;萧璃她……&rdo;霍毕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才道:&ldo;她一直捂着心口喊疼,我探脉又探不出什么毛病……这应该是心病,我捉摸着,让她睡下可能就好了。&rdo;
听到霍毕的话,裴晏闭上眼睛,盖住了眼中神色,半晌才道:&ldo;霍将军,东宫应当有安神香备下。&rdo;
&ldo;你当我傻吗,我问那个陈公公要安神香了,但根本就没用。&rdo;霍毕也是无可奈何,若非实在无计可施,他也不愿出此下策,&ldo;迷晕了总好过让她继续这么疼下去。&rdo;霍毕眼中满是焦急,&ldo;从前只知道她与太子殿下关系要好,却不知这关系会让她心伤至此,理智全无。&rdo;
裴晏的目光从萧璃那边收回,低声道:&ldo;殿下垂髫之年便失了怙恃,算是被太子殿下一手带大……殿下视他如兄如父,如今太子骤然离世,她怎会不心伤。更何况还有杨墨……&rdo;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独自挨过这一日的。裴晏脑中想起陈公公所说,她接连送走杨墨与萧煦……袖中的手狠狠握紧,又骤然无力松开。
&ldo;杨墨便是杨大将军的后人?我从未听阿璃跟我提起过。&rdo;霍毕是今日才知道东宫还有这一人。
&ldo;杨墨身份敏感,是东宫至密的存在,殿下怎会轻易对旁人提起。&rdo;裴晏心神稍有涣散,于言辞上露了些破绽。
这话莫名让霍毕不太舒服,他目光审视地看着裴晏,问:&ldo;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你一直知道?&rdo;
裴晏回过神,他抿了抿嘴角,而后道:&ldo;我到底做过太子殿下几年伴读,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是今日才得了证实。&rdo;
霍毕还想再问,可这时房间里却再次传来了萧璃喊疼的声音。
&ldo;迷香都没有用处,这得是多疼。&rdo;霍毕现下彻底无计可施,总不能再去劈她一手刀让她晕过去吧。
裴晏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霍毕跟过去,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管玉箫。
裴晏拿着箫走回庭院中,霍毕看去,见那玉箫质地极好,周身也没什么灰尘,显然一直被保养地很好。
月色凄凄,箫声却悠扬,清冷又不让人觉得悲苦。裴晏长身而立,一阵风吹过,将他的衣袖带起,显得他更为单薄。可这单薄身躯中却又好像有着无穷的力量,支撑着悠扬箫声,从月上中天,到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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