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选的连升客栈虽不是夷陵县里最大的,却是十分干净。顾家一行人包了一个小小的跨院,房间免不了逼仄些,但胜在靠近客栈后门,格外安静。墙外是条小街,夷陵县虽是县,但却是州府所在之地,小街那边就是荆州府府衙,因此这条小街即使在夜间也并无宵小敢于出没,十分安全。
一行人进了客栈,丫鬟婆子们便忙着收拾房间,将客栈的被褥卷起,铺上自家带的被褥,又要热水来冲刷洗漱,好一番忙乱。顾老太太早就倒头去睡了,顾嫣然也逼着孟素蓉带了蔚哥儿休息,自己指挥着丫鬟们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顺便又去院子里转了转。
客栈的院子,又是地方狭小,哪会有什么景致,不过隔墙却有一株桂树,伸过半边树枝来,开了星星点点的金黄小花,随风送来一股子甜香。顾嫣然仰头看了看,笑了起来。
&ldo;姑娘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rdo;写意端了一杯茶来,见顾嫣然满脸笑容,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打从三月里太太生了哥儿开始,姑娘脸上这笑容就没见下去过,一路上过来人人都嫌累,唯独她是精神十足。
&ldo;事事都高兴。&rdo;顾嫣然指着头上笑道,&ldo;你闻这桂花香味,多好。&rdo;
写意笑着点头,正要说话,猛听墙外头客栈后门被用力推开,咣的一声吓得两人一起回头。墙外是什么情景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却听到有人从门里大步走出来,还有个人在后头死缠烂打:&ldo;少爷,少爷这个真不能当啊!再当了,咱们身上就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rdo;
&ldo;低声!若是被李夫人听见,少爷打断你的腿!&rdo;
&ldo;少爷‐‐&rdo;小厮的声音压低了些,语调却更凄惨了,听声音似乎是拦腰就抱住了自家少爷,两人在院墙外头纠缠成了一团,&ldo;少爷,这真不能再当了!&rdo;
&ldo;那你想怎样?&rdo;被抱住的人听声音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不好真下手把自家小厮打个好歹,烦躁之中又有几分无可奈何,&ldo;药总不能不吃,莫不成你让李夫人去当首饰细软?那可是她们孤儿寡母回了乡要过日子的!&rdo;
小厮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才道:&ldo;可是少爷,咱们也一分盘缠都没有了。这些天不说别的,从京城那边出来时光买冰就花了百多两银子,侯爷那边‐‐侯爷那边是不会再给银子了!&rdo;
&ldo;……我知道。&rdo;少年默然片刻,语气淡然,&ldo;他们巴不得赶紧跟先生撇清关系,我这趟出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再给钱。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横竖我是要走这一趟的。&rdo;
&ldo;那‐‐那咱们就更不能把银子全花光了啊!&rdo;小厮吞吞吐吐片刻,终于道,&ldo;少爷,其实侯爷前几日就来了信……&rdo;
&ldo;那你怎么没给我?信里说什么?&rdo;少年倒是十分淡定,&ldo;要将我逐出家门?&rdo;
&ldo;那怎么会!少爷你怎么也是姓周的‐‐只是,我没敢跟少爷说‐‐侯爷叫少爷去西北去投军,暂时别再回京城了,免得京里有人生事……&rdo;
少年冷笑了一声:&ldo;是免得茂乡侯府找他们的麻烦吧?去西北也好,我早就想离了京城去投军了,省得整天看他们的脸色,正好也去看看外公的埋骨之地。&rdo;
&ldo;少爷‐‐&rdo;小厮有些紧张,&ldo;这,这不能叫‐‐&rdo;
&ldo;不能叫外公?&rdo;少年倒是好整以暇,&ldo;这又不是在京城里,元宝你紧张什么?&rdo;
元宝都快哭了:&ldo;少爷,就是去投军,也得有个盘缠哪!&rdo;
&ldo;不必着急。我打听过了,咱们两个人去西北,也不过用个十几两的盘缠足够,我身上这几件衣裳当了也就差不多。到了西北那边投了军,自然就有吃住的地方了。&rdo;
&ldo;少爷!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十几两的盘缠,那可是吃什么住什么啊!您打听的那些人‐‐那些都是什么人哪,贩夫走卒,他们能跟少爷您一样吗?&rdo;
少年倒笑出了声:&ldo;贩夫走卒怎么了,等到了西北军中,你当咱们还能过京城里的日子?行了,少说几句废话,赶紧跟我去把这东西当了,买了药赶紧给李夫人用上,总得快些好起来才能上路,人能等得,棺柩可不好等。你再在这里磨蹭,李夫人的病好不了,盘缠花得更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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