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秀眼看着黄钟一日不济一日,心里暗自忧急。这日正忙着,黄钟一旁睡得沉沉的,忽然睁开眼来,叫声&ldo;姑姑&rdo;,说:&ldo;我想到后园走走,姑姑肯陪我么?&rdo;
家秀吓了一跳:&ldo;那可不成,你病成这样子……&rdo;
黄钟在枕上摇了摇头,说:&ldo;就是因为病成这样子,才怕再不去园里,以后都去不成了。这几天,我一直想去来着,就是身子软,起不来,睡了这会儿,觉得好些,就想出去走走。&rdo;
家秀便看着黄坤,黄坤说:&ldo;难得她精神好,穿多点,扶她走动走动,也许没坏处。难不成一直让她躺着,上花轿那天也抬着出门不成?&rdo;
崔妈便服侍黄钟穿戴起来,同黄坤一边一个扶她下了床,便一同到园里去。
走到角门口,黄钟却示意右拐,黄坤这才明白过来,黄钟是想去黄帝的旧居看看,不禁心里一酸,连忙劝阻:&ldo;好好的,又到那里去做什么?你身子弱,那里不干净,小心招点什么,回头又该发烧了。&rdo;
黄钟只是不肯,哽着声音央求:&ldo;姐,你就让我去看看吧,今天不去,以后还不知有的去没的去……我不去看这一眼,便死了也不闭眼的。&rdo;
黄坤恼起来:&ldo;晴天白日的,好好儿的怎么又死呀活呀起来?我告诉你,你眼里要是有我这个姐姐,快别再跟我说这些不入耳的废话。&rdo;嘴里教训着,却到底拗不过妹妹,只得同崔妈扶了她到后花园来。
园子因为一度传言闹鬼,自打黄帝死后就空了,这阵子总没人住,又疏于打扫,野草渐长得比花还高,当初烧奠黄帝的纸钱也没收拾,经了雨,褪得惨白的颜色,挂在树梢上,像招魂的幡。虽然是六月天,又是大晴的太阳,可是看着仍让人觉得心里发冷。
一阵风过,树叶纸钱哗啦啦作响,黄坤忍不住打个寒颤,心里大不自在,催促妹妹:&ldo;好了,你来也来了看也看了,还不快走呢?&rdo;
黄钟却只是摇头,说:&ldo;我想去小帝的屋里看看。&rdo;
及至推开门,一干人却都惊得&ldo;呀&rdo;一声叫出来,原来那屋里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好像还有人住的样子,甚至案上还供着一盆花,开得正鲜妍,依依地似向人打招呼。旁边一本宋词,犹翻在苏东坡《双城子》那一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黄钟身子一软,就势坐下了,便哭起来,叫着:&ldo;小帝,小帝,你在吗?你是不是常回来?怎么也不来看我?&rdo;心里一阵阵地疼,想到物在人亡,今生今世已与小帝天人永隔,再不相见,只觉得悲痛的情绪就像黄河的水堵在厚厚的石壁后面,只没个发泄处,恨不得用刀子在身上剜个透明窟窿才罢。
家秀崔妈也都伤起心来,却顾不上哭,只是拉着黄钟劝:&ldo;身子虚,不要太伤心了,回头病了,这阵子不是白养着了吗?&rdo;
正劝着,忽听隔墙依稀传来吵闹声,好像是黄李氏在骂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女人的哭闹声,又有另一个女人的劝说声。众人大奇,崔妈便自告奋勇说:&ldo;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回来告诉你们。&rdo;
隔了一会儿,匆匆跑回来说:&ldo;是大奶奶和新娶的韩姨娘……&rdo;
黄坤一愣:&ldo;姓韩的敢跟我妈吵架?露出她狐狸尾巴来了!&rdo;
崔妈忙忙摆手:&ldo;不是她两个吵,是她两个同另外一个女人吵,韩姨娘倒是来给大奶奶帮腔的。&rdo;
黄坤更加好奇:&ldo;那是谁?&rdo;
&ldo;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好面善的,穿金戴银,脸上粉有一尺厚,说话动作像在戏台子上一样。&rdo;
黄钟也忘了哭:&ldo;咱们家并没有那样妖妖调调的客人,会是谁呢?&rdo;由黄坤崔妈扶着站起,同家秀一起出得门来,绕过月洞门,果然看到黄李氏在同一个年轻女人对骂。
要说年轻,细看那女子倒也不算小了,可是烫得大卷发,戴着黑眼镜,旗袍又短又紧,手里擒着珠灰钱袋子,打扮得十分新潮,像是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黄坤一看,先就轻轻&ldo;啊&rdo;了一声,说:&ldo;原来是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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