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悯与他对了个正着,他双手搭在了窗沿,燕昭翎狭长黑眸轻眯,看着楼上的窗口,看不真切,也能见着宫悯对面还坐着一人。宫悯折下一支桃花,朝他抛了过去。那支桃花轻飘飘的,却是准确的便燕昭翎怀里去,落入了他手中,他拿着桃花,抬眸望向宫悯,宫悯支着脑袋,端着茶盏放在了唇边。“大人——”一名下属跑过来,燕昭翎将那桃花随手抛给了下属,下属一顿,疑惑的叫了声大人。燕昭翎道:“送你了。”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简直就是……不知羞。这一上一下的视角,叫他想起从前那鲜衣怒马少年郎,花灯节夜里,一行人从宫中出来游玩,到了途中,燕昭翎与他们被人群挤散,他一路寻了过去,在花楼里看到了宫悯的身影。他被一群姑娘围着嬉笑打闹,姑娘们都向他讨要手中绣球,他不给,燕昭翎站在楼下仰着头,那绣球直接从宫悯手中滑出,往下掉入了他怀中。宫悯站在楼上,一扬折扇掩唇:“小郎君,接了我的绣球,可就是我的人了。”楼上姑娘清脆的笑声一茬接着一茬,楼下的燕昭翎沉着一张比墨还黑的脸,也不知是被取笑调戏,还是旁的原因,尚未老成的少年脸庞都火辣辣的发热。那事简直是他人生至暗时刻。如今想来,莫非那时宫悯便——他看到宫悯对面伸过来了一只手,替他添了茶,也露了半张侧脸出来,朝他颔首示意打招呼。燕昭翎面色一下黑沉了下来。不过给支花打个招呼,怎的又变了脸?宫悯不知其详,二皇子倒是叫他身后的小郎君去请燕昭翎上来喝杯酒,那小郎君下了楼,埋头小跑,差点一头栽在燕昭翎身上,燕昭翎拍了拍袖口,眸光淡淡的看着他。燕昭翎领着队要走时,小郎君一时情急,伸手去抓他袖口,燕昭翎冷冷一扫,他动作便停在了半空。外边的街道又恢复了秩序,二楼雅间探讨起了燕昭翎的凶名,那支桃花无人注意。倘若宫悯和燕昭翎关系不合,见着这场面,也当叹上一句美人凶悍了,虽然燕昭翎是挺凶悍的。当街将人踩在脚底下,那身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叫人不敢直视,威风凛凛,那身段一瞧,都勾人得紧。“君衍?”二皇子叫了声。宫悯收回了眼,放下茶杯道:“殿下高看我了,宫悯不过一介俗人。”入了夜,府邸点上灯笼,在门口像两个发红的眼睛,随着风晃晃悠悠,这府上后院空着,下人晚上也不闲聊,走动间都有种幽魂似的感觉。也不枉有人说这像一栋鬼宅。今夜燕昭翎回府回得晚,身上染着一身血腥气,宫悯问他哪受了伤,他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他的血,他往他走近了一步,血腥味有些浓了,宫悯后撤了一步,给他让了路,燕昭翎却没从他身旁走过去,而是在他面前止住了脚步。月色皎洁,他身上的阴影笼罩在了宫悯身上,宫悯倚着墙看着他,他也定定的看了宫悯好一阵。“怎么不问问本王,去了哪,干了什么,怎么会弄得一身血。”他这语调宫悯很熟悉,一开始燕昭翎故意吓唬人时,就是这种故意用低低的嗓音放慢语调的调子,让人提心吊胆。“这不是王爷夫人该做的事儿?”宫悯问,“王爷这是想娶夫人了?”燕昭翎一噎,又不经意的问:“你便这么高兴?”他这话问得好怪,宫悯笑了笑:“王爷若是娶妻,我定是要讨杯喜酒喝的。”他这笑得不诚心,笑意都未到眼底,强颜欢笑。“莫笑了。”他绷着面皮道,那身骇人的气息褪去。话虽如此,宫悯还真想不出燕昭翎会娶什么样的妻子,不过燕昭翎穿红色的婚服应当是好看的,他平时的穿着大多都以偏黑的深色为主,叫人觉着死气沉沉的,如他脉象一般,没有活气,也没有求生的欲望。“王爷好生霸道,自己不爱笑,怎还不许别人笑?”燕昭翎唇角绷直。宫悯抬起手,指尖轻点了两下他唇角,轻笑:“不笑便不笑罢,听你的就是。”“你对别人也如此……”燕昭翎攥住了他的手腕,“听话?”宫悯眼帘一抬,听出了他话底下的意思。今天和二皇子见面,看来他又多想了——也不算多想,二皇子也的确有拉拢他的意思。宫悯没有直接回答他:“王爷想让我只听你一人的?”“我没这么说。”燕昭翎蓦地松开他。两人一个来回的试探都像是僵持了好一阵,以燕昭翎偃旗息鼓收尾,浴房中热气腾腾,燕昭翎泡在水中,想起宫悯那句试探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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