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文臻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长空下,飞雪间,浩渺烟波围拥中,嶙峋碣石之上。
那人一袭华衣锦绣,大氅虽然是纯黑色,却缀着深红火狐尾,晶莹灿亮的毛尖火一般燃烧,大氅下长长的袍摆亦缀满金绣,璀璨华丽,厚重如艳美浓云,一路逶迤于深雪之上。
如此华丽的装扮,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容易变成衣裳穿人。然而文臻看见这人的第一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衣裳,只看见天地飞雪间,那人微微挑起的眉,流光潋滟的细长的眼眸,一线玉峰一般的鼻,和一双极薄又弧度极美的唇。
还有这寒冬,散散披着大氅,却敞着领口,露一道精致锁骨的难言风情。
令人乍一见便有些昏眩,像看见妖娆春色里最妖娆的花,眼眸处处都是着落,反而没了着落。
文臻下意识又看了身边燕绥一眼。
这两人都喜着华丽锦衣。都容貌属于昳丽那一挂,但是气质迥异。眼前人浓艳如重锦垂挂,逼人的魅惑妖娆。让人一见之下,心跳愈急,直如飞蛾,愿入那曼舞妖焰。
而燕绥矜贵疏冷,周身有种难言的空漠旷凉之态,令人一眼惊艳之下,自惭形秽,不敢沾染,只想远离。
三人这一对视,眼看那华服男子微微一怔,眼底荡起的笑意,文臻便知道,这人不会是成王,而且自己两人也不必装什么柳家远方亲戚了。
山石上,那男子伸手虚虚一让,请两人上前来。
站在了那山石上,从高处俯瞰烟波千里,风雪之间万物不可及,文臻才感觉到了那种旷远苍凉的况味,不禁想着,这座湖和湖上石,到底是那位界关的成王妃的手笔,还是传说中的霞间青鸟展翅之地?
不管是谁,都已成这飞雪一片,散去天地之间,也许永生再不能归了。
她喃喃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华服人转眼看了她一眼,赞道:“好句。”
他一侧身,文臻便看见了他身边还有一幅画,画上是一座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膝上伏着一个女子,而男子手执眉笔,正替女子画眉。
而在前方,一个女子,背对画面,跃在半空,马尾高高扬起,正向轿子冲去。
这画内容有点诡异,画功却当真了得。那扑向轿子的女子的奋勇拼命之态,那画眉男子的风流姿态,那膝上女子的婉转相就,都鲜明令人见之难忘。
文臻看一眼华服男子,那脸正是轿中人的脸。
这副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受,她盯着那扑向轿子的女子的背影,盯了很久才转开眼睛。
华服男子忽然笑道:“这位姑娘,这画可好?”
文臻立即点头:“极好。可否卖于我?”
华服男子一怔,随即失笑,摇头:“这画啊,不卖。”
“有特殊纪念意义?”
华服男子含笑睇她一眼,明明只是普通一眼,他这么眼波横睇而来,当真十分风情:“算是吧。”
他看文臻始终看那画上少女背影,又笑问:“依姑娘看来,这幅画,我真正想画的是谁?”
“自然是那扑向轿子的少女。”
“哦?为何?”
文臻也含笑瞟他一眼:“以阁下的受虐体质和高贵身份,乖巧听话婉转相就的女子所见多矣,哪值得专门丹青作绘?倒是若有人打你骂你杀你整你,你还会多看一眼。霸总嘛,总喜欢不听话的小妖精。”
华服男子怔住,半晌向燕绥道:“她说话,都是这么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很难懂吗?”
燕绥道:“有缘人自会懂。”
言下之意,你少废话,你无缘。
华服男子又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轻声道:“和她倒像是一处来的……”
他声音低,文臻并没有听见,问:“什么?”
华服男子并没回答,只凝视着那画,眼底有种很奇异的神情,忽然道:“我觉得这画还不够好。”
文臻也看着那画,道:“我帮你重新调整一下这幅画,保你满意,你回头答应我一个要求,行不行?”
“不行。”男子笑道,“这画是我的,我给你画是我对你的信任和尊重,你该感激我才是,怎么还能拿来向我做要求?”
文臻目瞪口呆地转头向燕绥道:“这世上终于还有一个歪理比你更狠的人了。”
燕绥一哂:“雪里白狐岂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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