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鸿小说网>出息的拼音 > 第36章 这种事不要让我再做第二次（第1页）
第36章 这种事不要让我再做第二次（第1页）
第三十四节
这种事不要让我再做第二次
验收的人来了！
还是那个拿长尺的大个子，还是那个用锹检验盐的洁净度的老者。平时不觉得怎样，今天竟见他们个个带有凶相，没走到我们的盐堆跟前，我早吓得筛糠一般。因为一旦查出来，无论干多少天，一律充公，所有工资全部抵消！大哥倒还镇定，老远就拿出一盒“哈德门”走过去，人家自然没接。老者神清气爽，看得出是个公正廉洁的人。他用锹挖一挖、用手捏一捏，再看一看盐的成色，居然没有挑出什么刺来。我在盐水里洗盐，头都不敢多抬，生怕对方从我的眼睛里看出异样，只觉得那几分钟就跟过了几年似的。
丈量、刷油漆、记名字，好不容易等他们走过去，我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心里满是汗水。
看在上帝的份上，这种事不要让我再做第二次！
该休息的时候却无法养神，该快乐的季节却长满忧愁，不，这不是生活！这不是我所要的生活，不是我所追求的梦境！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哭就哭它个地动山摇，笑就笑它个月亮也弯腰，也许这只是小众的人生哲学，到了我这般处境、到了我满身盐花累得站也站不住时，我还能笑得出来吗？我知道生活不是一个人的，它是周围的人和事物组成的一个生物圈。但是，我的雄心常常被超体力的工作击垮，我的意志常常在外界事物的影响下，渐渐变得软弱和扭曲。
没有睡意，尽管我一直在强迫自己少生气。其实细想想，我是在生谁的气呢？
张圆圆见到我俨然熟人，她甜美的微笑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使我不忍再无辜糟践自己。也许她可能觉得我有点另类、有点傻，至少在众人眼里，我的略显内向的性格和潜藏的孤傲是于眼前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在繁重的的劳作中，每每见到这些美丽的花朵，我便忽然生出勇气和力量，觉得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打饭的时候，我故意将碗递给她，致使另外一个伸手欲接的厨师感到莫名其妙。一次打馒头时，她边看着我手中的馒头，边问我：“几个了？”
我只盯着她的眼睛看，便顺口说道：“不知道。”
谁想她可能以为我不识数，就笑着给旁边的厨师说了，几个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能因我而快乐，我便感到莫大的幸福。
清晨落了小雨。听着鸟鸣，不由得多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酸痛的骨节终因“偷盐”成功而快活起来。大哥更是喜形于色，走着走着就唱上了，像个就要娶媳妇的小伙子一样。
晚上看了场电影，名叫《摇滚青年》。节奏强烈动作优美，虽情节简单语言尚欠斟酌，但还是吸引了不少观众。最让人难忘的是，影片中的女经理竟然酷似小莲，咋看咋像，几至乱真！也许是我痴情未改，也许是我冰冷太久的荷尔蒙又死灰复燃了？夜半梦醒时，我还想着这次要挣了钱就去林校看她，但天明一见太阳，又觉得如此想法太遥远太不切实际。有必要吗？她会欢迎吗？在那样的环境里，我算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种愿望和纠结，老是不由分说地折磨着我。想写点东西，左弄右翻，前思后想，到底还是笔法生涩，不能如愿。被子和床单上到处是臭虫的斑斑血迹，肩部、背部、胳膊等处到处可见臭虫制造的伤疤。面对如此不堪的环境，想到未来，我的心又像是受到嘲弄一般，难受不已。当我亲眼目睹捞盐者因劳累而吐血，当我发现他们在擦干血迹后又前赴后继地赶往工地去干活时，我便找不出任何打退堂鼓的理由。我的心里只有难过、只有悲哀。我不明白人来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尽管人人都在经受着命运的屠刀无情的宰割，人人都在为金钱忙碌、拼命，然而有谁退下来了？有谁愿意守着土地和庄稼守一辈子穷了？又有谁，在清贫与孤寂中，保持了持久的善良和友爱？
有人因为饭打的少，就跟车上的厨师吵了起来。张圆圆被一个民工直接爆了粗口，此刻委屈得站在车上直抹泪。我不能近前帮她什么，我只能站得远远的，像看一只小鸡被公鸡欺负了似的，揪心而无奈地望着她。
都苦得直不起腰了，都从五湖四海赶来像犯人一样“劳改”自己，却还牛逼哄哄的，三句话不投，先挥出拳头再说。近来民工因打饭、坐车等琐事争相出击，经常弄到两败俱伤仍不放下拳头。以同类为仇人，用淘盐所剩的精力干仗，真叫人难过！自尊、自爱、文明等字眼，在有些工友的身上是找不到的，他们张口闭口都是脏话，张口闭口都只知道钱。虽然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农民出身，或者祖上就是农民，但是，总有一些缺乏素质和野蛮的家伙，让人望而生畏。
我知道钱不是一切，但是没有钱，一切都不是!然而，我也不会因此就寻衅滋事、大打出手，像个社会小混混一样。
“瓦罐不离井口破”，尝上甜头的同伴终于栽了。他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场里的保卫科。批评、通报、扣掉全部所得工资，另外取消一切福利待遇！
同伴再也不会用“偷盐”的报酬喝啤酒了，那几天他垂头丧气、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通报的是别人，扣的是别人的工资，我却每每不寒而栗、忐忑不安，样子像一个发热的病人。好几次，我都在半夜醒来，双手合一，默默祈祷……
月缺月圆，中秋到了，黑板上通知每个盐工可凭证领取节日礼品。据可靠消息称，这次的福利很不错，有西瓜、月饼、还有苹果、啤酒——而我是没有份的，因为我半路出家没有领取证件。
当然，在这个中秋还有一个比我更痛苦的人，那就是被取消一切福利待遇的同伴。他手里把玩着证件，眼里透着不平和忧伤。那一刻，许是出与同情、许是出与心虚，我突然计中生智，将他的证件要过来，先撕掉他的照片，再贴上我的照片，并跑到商店买了一块橡皮回来。躲在黑暗的宿舍、模仿着原件上的私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成了偷梁换柱、暗渡陈仓的计划。
节日如期来临，四处弥漫着祥和的气息。我看着盐工们背着西瓜提着苹果的神态，几欲冲出又几欲退回。我矛盾、彷徨、肯定、否定，自己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我对自己讲：一旦蒙混过关，同伴就可以分得一些果实，我也可以多吃几口；一旦战事失利，我只能卷起铺盖滚蛋！最后，到底还是贪图便宜的心理占了上风，我跟项羽一样破釜沉舟地冲了出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把证件给了主任，口里却嘀咕道：“这是我的本子！”主任看了看我，又详细审视了一遍证件。他来来回回像鹰一样的目光，令我直冒虚汗。忽然，主任笑了。我以为他就要说出“逮住他！”便禁不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结果听他对另外一位同事说：“晒得人都变样了！以前白白净净的，现在就跟张飞没上下，是过去照的相片吧？”
“对，对！是我上学时照的……”
我把节日礼品领了回去，这真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同伴”看着我的战利品，显出极其惊讶的神色，尤其当我拱手送他一半东西的时候，他简直激动得手都不知要放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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