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能徒手扛起棺材的猎户女婿在,王家两个舅舅也没敢硬来,于是这座位便成了一左一右,主位没人坐,空着。赵素芬和女儿女婿儿子坐在左边,王家两个舅舅,钱大郎三兄妹,加上一个女婿郑二郎,还有俩儿媳孙氏和王氏坐在右边,右边挨着前头那位的牌位,如今就和钱厨子的牌位放在一起。两边的人心知肚明,故而坐得泾渭分明。也没说啥客套话,赵素芬看向钱大郎和钱琴儿,直接开口:“既然你们不想叫外人看笑话,那我就给你留两分面子,你们爹死的蹊跷,这事儿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是他正经娶进门的婆娘,不管你们兄妹咋看我的,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若要计较,这会儿便是去县里报官,只要我同意,官爷都能把他从坟里刨出来验尸,便是你们兄妹也拦不住。”“你居然想刨爹的棺材,你这个毒妇,果然爹一死你就露出真面目了!亏爹生前那么偏心你和狗子,事事都叫我们兄弟忍让,啥好吃的都落狗子嘴里,连串子篓子都没有,他在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你,还让你带了个外姓女儿进家门,你不知感恩也就罢,居然还想刨他棺材!”钱大郎指着她鼻子就骂,报官,报啥官,当他是吓大的吗?爹就是被地痞流氓打死的,她不会以为爹是被他们兄妹害死的吧,居然还拿报官来威胁他们!钱大郎满心怒火,没发现坐在他身旁的钱琴儿急了一瞬,她伸手去拽大哥,当起了和事老:“娘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别生气,先别急嘛,都是一家人有啥话好好说。”“既然好好说,那你就说说你爹是咋去的镇上,他为啥要去镇上?那日不是你儿子的酒席吗,他不在郑家吃酒,去镇上干什么?”赵素芬双目锐利,直直看向她,钱琴儿身子一抖,下意识撇开脑袋。“你这么凶做啥?”郑二郎率先不满意了,瞪向这个后岳母,眼下他亲岳父都死了,这岳母认不认也不重要了,一个外人冲着他媳妇大声嚷嚷啥。“你瞪谁呢?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尊卑,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目无长辈的?”卫大虎一双虎目瞪过来,郑二郎顿时熄了声儿。钱琴儿看向两个哥哥和舅舅,钱大郎和钱二郎是晓得爹去镇上干啥的,但王家两个舅舅不知道啊,这几日忙着丧事,钱家兄妹抽不开身,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具体的细节,只晓得妹夫去镇上一趟被人打了个半死,却没想到他为啥要去镇上。对啊,他好生生的酒不吃,跑去镇上干啥?“爹,爹说去镇上走走……”钱琴儿呐呐道。“你愿意把我当成傻子糊弄,也要我愿意被你糊弄!钱琴儿,看着你爹的灵堂,你爹的棺材,你这膝盖跪的半点不亏心吗?啊!你爹生前多疼你,你摸着心口问问你自己,他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咋样?!得了你生孩子的信儿,啥都没问,取了银钱便叫你大哥去借牛车到镇上去买好酒,他要去郑家看你,他要带着好酒去郑家看他的亲外孙亲闺女!!”赵素芬从来没对这个继女大声说过话,便是两个儿媳她也是想骂便骂,唯独对钱琴儿她不敢大声说一句,生怕被人说她刻薄继女,这是她头一次指着钱琴儿鼻子大骂,骂她不是东西,事到如今还想藏着掖着,“家里的鸡鸭,过年的鱼肉,他哪次上门不是拎了个满手,他多惦记你你不晓得?现在你和我说,正经吃他外孙喜酒的时候,他去镇上走走?!”她扭头四下张望,见屋檐后有抬棺材的扁担,起身拿起便要打人。钱琴儿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想打她,吓得直往大哥后头缩,钱大郎咋可能任由她打人,他徒手抓住扁担,猛地把她往后头一推,赵素芬踉跄几下险些摔到在地,被卫大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卫大虎见钱大郎居然敢推岳母,把岳母交给手忙脚乱从凳子上起身的桃花,他往前一步抬脚便踹到钱大郎胸膛上,钱大郎在他面前和小鸡仔没两样,咋可能经得住他一脚,竟是连人带着椅子摔了个跟斗,痛的他连声嚷嚷。钱二郎和王家两个舅舅咋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大外甥被打,王二舅捡起落在地上的扁担便要打卫大虎:“钱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女婿插手!”“是吗?”卫大虎徒手抓住扁担,他猛地一抽,原本还在王二舅手里的扁担就落在了他手里,钱二郎见此忙扑上来,卫大虎心道一声来的好,举起扁担便朝他身上落去。“啊!!”几扁担都是实打实落在身上,卫大虎半点没留情,钱二郎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毒的打,他也是常年做惯了农活的汉子,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但在卫大虎眼中却啥也不是,几扁担便把他打得缩在地上弓成了虾米。王氏见自个男人被打,冲过来便要咬卫大虎,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和钱二郎为伴去。这一变故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说发难就发难,他居然真的敢在钱家打钱家人!王家两个舅舅被他凶恶的眼神唬得动弹不得,他们可是亲眼看见这人扛起棺材,那身力气可不是寻常汉子可比,何况他还是个猎户!钱琴儿见二哥被打,吓得连声尖叫,直往郑二郎身后躲。郑二郎也害怕啊,他上回和这个连襟一照面,就晓得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人,却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下手还狠,半点不留情面,钱二郎可是他婆娘的二哥啊!他这会儿晓得钱二郎是桃花的二哥,怕是桃花自个都不晓得。卫大虎最想打的是钱大郎,他看都没看一眼钱琴儿,长腿一跨越过躺在地上哀嚎的两口子,弯腰一把拎起钱大郎的衣领,百多斤的男人就这般被他徒手拎了起来。钱大郎骇得浑身止不住发抖,他感觉自己双腿悬空,竟是离了地。卫大虎把扁担一扔,扎扎实实的一拳就砸在他的腹部,钱大郎双目猛地睁大,不过眨眼间,额头上便布满细汗,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拳打错位了,疼得浑身直发抖,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伸出手指去扒拉卫大虎的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放,放开。”卫大虎这一拳能把大虫打得头脑发晕,何况是只会攥个锅铲做席的钱大郎?他冷笑一声,一把把钱大郎丢地上,别看落在钱二郎身上的扁担阵仗大,却连这半拳都比不上,钱大郎不在床上躺两月,他卫大虎的名字倒过来写。两个哥哥轮流挨打,这一幕把钱琴儿人都吓傻了,当后娘再次望过来时,她再也撑不住,哭着喊道:“爹这次上门啥都没带,你说他叫大哥去镇上买好酒,好酒不是在家里背摔碎了吗!婆母见爹空手来,身后还跟了这么大一群人,拖家带口,连两个嫂子都来了,当着一众外人的面就挤兑我,说我娘家人这是上门打秋风来了!!这么多外人在,还有村里人,大嫂进门就往怀里搂吃食,一把把的栗子往嘴里塞,她是饿死鬼投胎在家没吃饭吗,要上我婆家来丢死人!还有钱篓子和钱串子,干啥啊,啊,没见过吃的吗,什么都往嘴里塞,钱家是没给他们饭吃吗?!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大哥二哥只晓得喝酒,也不知道招呼自己婆娘别这么丢人现眼!大嫂也笑话我,连一个生不出儿子的都敢笑话我,公爹和婆母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跟刀子一样能割人,大房几个侄女捂着嘴指着我笑,连她们都在笑话我!!”她这几日坐立难安,本就揣着心事,饭吃不下,睡不好觉,心神紧绷着,眼下被卫大虎一吓,便再也绷不住了。她啥都顾不上了,不想看哥嫂的表情,看不见两个舅舅震惊的脸,她脑子里浮现的是爹被她拉到屋里被她一通责怪咋能空手来,咋就不晓得拎个东西,怎就这么丢她脸面,咋还把嫂子侄子们都带来了,不是只叫了他和两个哥哥吗,来这么多人干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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