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朝朝暮暮后,觉来梦依旧
回到家里,黄芳就追将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我开玩笑说名已经报上了,只等通知下来就走人……她忽然就笑了两声,俨然以前发病时的模样:“哈哈,我说能招上,你还不信,看招上了么?哈哈……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她像录音机卡住了似的,连说带唱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待我走近细看时,她已两眼呆直,口里直吐白沫。
我急忙飞奔出门,喊了母亲和杏花,又慌慌张张跑出去喊来黄芳的爹妈,一直折腾了两个小时左右,她才恢复了原状。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黄芳开玩笑,害得她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中午见到她,我骂了自己一句:“我真是个混蛋!”
黄芳却把脸沉下来说,谁让你骂自己了?我是自己高兴,关你啥事?等我说明招工的原委,她沉思了一下,然后把脸一扬,笑着说:“没啥。没看我不是好好的了吗?”我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跟她说着话,我心里却乱乱的。也许她这种人受不得刺激,也许她的病情还有待更进一步的治疗。
富贵这家伙,已经公然开我和黄芳的玩笑了。他说别人都在怀疑我,觉得我跟黄芳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我要还击,他回敬道:“你们清白?那她为啥迟不病早不病偏偏到了你们家里就病了?人家从天津回来这么多天了,一直都好好的,偏偏……”我只好扯开了话题,因为我的确没有办法为自己辩护。
不单单是富贵,更有几个老女人见了我也挤眉弄眼的,仿佛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们不好明说只在背地里叽叽咕咕的。
都怪那死妮子,操的哪门子闲心?我刘辛岂是水性扬花之人?在情感问题上,我已不愿再过多纠缠,多年来的付出与得失,使我一想起来就头痛,也许,姓黄的女孩,还不知道我的底细。
“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谁也不会总是演独角戏,只是,我愿意用我的方式,去成全别人的海阔天空。至少在回忆里,我和我的朋友都是最初最好的模样。
我愿意凭着真诚实实在在地往前奔,不需要多少浪漫的色彩,不需要什么情调和气芬,只要在我心灵受到打击的时候,能得到另外一个女孩的关切和安慰;只要在我头发花白的时候,能有另外一半相知和相守;只要在我老之将死时,还能有另一半不离不弃——余愿足矣。
当然,日子并没有因为人的冷漠而变得冰冷起来,“一九一芽生,九九遍地生”,数九寒天的季节终将过去。惊蛰一过,天气回暖,万物就会“出洞”。
“惊蛰不停牛”。三月始初,春醒处,冬寒未尽。虫隐于厚土,鱼匿于冰下,飞鸟敛翼,走兽蜷眠。但无论今年下没下雪,无论远天远地的田里是干还是湿,只要到了时候,就总得把种子丢在土里去。这便是泉湾人养活自己的办法: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万一播在土里就下了雨呢?万一老天赐福这一年会风调雨顺呢?就在这无数的“万一”中,种子撒在了干土里,汗水渗在了衣服上。
就在我一个人扛了耧和牲畜叫劲的时候,一个人在僵硬的土地里流着汗水的时候,黄芳却骑着车子,停在路旁,然后走近我的身边,把一瓶茶水和几块热饼递在了我的手里。她没有坐下来,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而且边走边说:“我爹也在梁上播哩,我去给他送点吃的……”像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我累的都快走不动了,牲畜也满身是汗,我们都停下来。在料峭的山风里,拿起热饼嚼在嘴里,另外又喝上几口温温的茶水,一股暖流,立时涌遍我的全身。是啊,无论生活对我有多深的成见,无论泥土有多贫瘠,秋天的谷粒有多么秕得叫人伤心,这世间,总还隐藏着如许叫你流泪的真情……就凭这暖暖和和的情分,我也有理由热情起来,我也没有理由再破罐子破摔了,我“嘚”了一声,牲畜就又在干硬的土地上飞跑起来。
一刻不停地忙在田地里,像个正经八百的庄户人,有时我也想,这是否就是某种充实?于是收起翅膀掩了少年的浪漫和清高,好生平静下来,把自己完全投进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光阴河流里,像青蛙一样躲在某处避风的小石上,一生都跳不出那浅浅的小溪。碌碌无为也罢,繁衍生息也罢,不也能充充实实地打发光阴吗?
这样子一想,播种的疲惫便好多了。
黄家也买了电视,黄芳有次叫我,我却未敢进去。尽管嘴上一再声明我是正人君子一个,但是想起左右邻舍那一双双暗中盯梢的眼睛,我便不“做贼”也“心虚”,咋说也挪不动腿。黄芳看不起似的走开了,第二天,就见她穿了那件时尚而精神的牛仔短裤,向我示威一般气昂昂地走在路上……黄芳有种天性的叛逆性格,但是正因为她太能暴露自己,所以才吃了表兄的亏,我不便讲给她听,也不愿讲出来,细想想,我又算她的什么人呢?
朝朝暮暮后,觉来梦依旧。
面对孤灯,想着多年来一个人默默地努力、一个人经历的失败与挫折,那些生生死死的岁月磨砺,加上起起落落看似平淡实则叫人心痛的情感纠葛,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人无法天真起来,无法对黄芳的多情投入进去。
黄启夫妇走了,又到天津去,听说他们除了在一家学校搞收发看大门,另外还租了十几亩良田耕种着。“我哥他们其实也是空架子,没挣几个钱,但粮食比咱们泉湾好种,肯定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送走老兄,她便近前跟我说起话来。
“没见过泉湾种了西瓜长出芝麻来,我顶见不得那些说外面的月亮比家里圆的人。”我故意顶牛,她没想到我会生气,一下子有些怯怯地看着我,问:“咋啦?播种播累了,就朝我撒开气了?”
“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把资格给你还不行?你要是觉着舒服,你就骂吧。”
“我今天感冒了,头痛……对不起呀。”我说完就回家了。
无故的只是咳嗽,想必真受了风寒。是不是在孤独中人都会这么变态的,这么不近人情了?是不是寂寞狠了的感情就都变得脆弱不堪起来,老想盼着人来抚慰,又不乞求他人怜悯?
我茫然。
像一个不太合群又实在没有资格清高的野鸽子,每当喧闹逼近之时,看到他人欢天喜地的样子,一种孤寂一种卑视平庸又身染平庸的感觉就沉沉地压住了我的心头。我爱生活。我很想从中感受某种爱情的真诚,某种燕子般的自由,某种冰雪般的晶莹情感,可是在现实中,这种近乎浪漫的思想又显得何等天真和可笑。
不是我对未来没有信心。我只是害怕和担忧,在青春的季节里,我是怕我一度受伤的心灵总被命运禁锢在一碰便碎的瓶子里。我很矛盾,虽然我知道除了服从除了违心地劳作就别无好的结果,但是,没有感情的滋润、没有物质保证它的存在,毋宁愿死。
黄芳又犯病了。门外有人嚷嚷着,听说大夫在打吊针。我知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我看见黄芳正在远处频频地对我招手,然而,我非但没有呼应,还强迫自己低下头来,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她明明是在跟我打招呼,明明是在跟我说再见,明明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黄芳,可是,我何尝不明白这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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