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永嘉帝就有些不高兴。按照他对除了太子以外的其他儿子的高标准来看,梁煜下江南巡查应该是高风亮节,义正辞严拒绝所有贿赂的。但又想到如果是这样,未免太过迂腐,那有些东西就查不到了。 于是空话泛滥地教训了一两句,就把人放走了。 哪里想到偏有人看他不顺眼,跑到皇帝面前暗示他从江南带了什么人回来,在猫耳胡同金屋藏娇了。 要他忍着不去见闻颐书,那是不可能的。但谁也不能保证永嘉帝哪天被挑拨了几句,不分青红皂白就到猫耳胡同里把人给处理了——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梁煜不想永嘉帝对闻颐书的章五 长安果然繁华地。 闻颐书坐在酒馆间儿的二楼,翘着二郎腿往外望。华山在给他斟茶,端起杯子闻了闻,嗤之以鼻,“这茶比不上咱家下人喝的。” “你懂什么,”闻颐书闲着眼皮撩他一眼,“只要好喝,泡茉莉絮你爷爷我也喝得下去。” 恒山在一旁帮腔,取笑华山,“大爷喝得是气氛!你看这马路牙子旁就该喝这口。这地方都要喝你的顾渚紫笋,临江玉津,那就是大爷说的……那个,什么,暴发户!” 华山恍然大悟:“噢!我懂了!那顾渚紫笋和临江玉津就得在爷的书房里喝!” 闻颐书拿扇子去敲华山的头,笑道:“你也就认识爷的书房了。” “那是,大爷的书房是我见过最高雅的地儿,”华山从善如流拍马屁。 幸好这些话没人听见,否则不知如何笑这一主二仆狂妄。 夏季多阵雨,没一会儿便有黑云压城而来。酒楼下头的行人商贩各个都收拾了东西,或往家中或往商铺预备躲雨。 恒山探头出去瞧了瞧,回身问:“大爷,咱回去么?” 闻颐书摇头,“不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大爷说笑呢,”华山凑趣,“您要出来,谁还会拦着不成。” 闻颐书笑而不语,指着华山说:“去给爷叫菜上来,我们也尝尝京城风味。” 华山应声,忙不迭地去了。 一时大雨倾盆,嘈嘈切切竟将酒馆二楼的人声都模糊了。仿佛隔了一个玻璃罩子,根本听不清里头人说了什么。酒馆伙计送菜上来,摆在闻颐书面前。 凉拌海蜇皮,胭脂鹅脯,鸡髓笋,另伴一壶南酒。 闻颐书拎起酒壶,奇道:“本以为北方干冷,多饮烧酒。没想竟还有南酒……” 说着,尝了一点,抿了抿唇,“味道不错,是好酒呢。” 恒山给他布菜,笑道:“都入夏了,还喝烧酒,岂不烧得慌。” “这笋的味道好,下次叫妹妹来尝尝,”闻颐书咀嚼着,只觉满口鲜嫩,颇是感慨。心中又想下次带梁煜来,可又想到梁煜身为皇子,京城里什么好馆子没去过,何必自己多事,便掩下了话头不提。 本以为这雨不过下一阵就完了,可没想到越下越大。临近饭点酒馆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都后来许多人都只能站着,连个位子都没有。楼梯口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喧闹起来。原是有人先来了,结果等的座位被别人抢走了,两边起了争执。 掌柜的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便好声好气地请擅自占位的人再等等。可未想那人竟是不依了。 “既然是爷先坐下的,那就是爷的!没有叫我薛大爷让东西的道理!给我滚开!” 他叫嚷着,这位薛大爷带来的人也咋咋呼呼地作起凶来。 能在进士街开酒馆的人什么达官显贵不曾见,哪里会怕他这个没名头的薛大爷。只听那掌柜冷笑一声,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便恕本店不做招待了。” 那位薛大爷被这般落面子哪里容得下,指着下人就要动手。闻颐书一旁冷观瞧见那位薛大爷,一下句笑了。对恒山勾了勾手指,耳语几句。恒山听到他的话,有点惊讶可还是走了过去。 “我们爷说了都是来吃饭的,何必为此生了闲气。我们那儿还有个空位,不知这位薛大爷可愿与我家爷拼个位置?” 薛蟠两眼一翻,就想说:你们爷算什么东西,敢叫我拼位置。可他无意间一瞥,只见那窗下坐着的人物。 风流貌,多情骨;似喜非笑,当愁犹俏。 他瞬间酥了半边骨头,这不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公子嘛!于是立刻答应,也不管周围人如何,抬脚就冲了过去。 恒山见成功了,对掌柜的还有被抢了位置气得满脸通红的书生做了一个揖,回头走了。掌柜的见事情解决,忙请这位公子入座,自己下楼招待客人去了。 这位书生出生本也不凡,今日出门偏只带了两个小厮。读书人家的小厮似乎也斯文的紧,碰上蛮横一些的,竟吵弄不过。他被自家小厮扶着坐下,眼睛却落在窗那头。 “公子,可莫生气了,”两个小厮劝他。 小公子摇摇头,咬着下唇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是在可惜。” 他又望了窗边一眼,面上含愁,“如此人物竟忍受与那等泥猪癞狗一般的人坐一桌。” 小厮为难道:“人家也是为了解围……” “唉,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他一叹,愈发为闻颐书可惜,“若不是那恶徒在,实在该与之结交一番。” 知道自家少爷多愁善感的毛病又犯了,两个小厮互瞅一眼都不再开口搭腔,只望他愁一会儿子就过去了。 闻颐书看到薛蟠急不可耐地走过来,勾了勾唇角,叫华山再去要了壶酒。恒山特别有颜色,眼见着薛蟠朝自己爷扑过去,快步一拦,就把人引着坐到对面。 薛蟠自昨日在城外见了闻颐书一面就念念不忘,很是后悔当时怎么就没问问人家姓名,家住何方。不想竟如此有缘,章六 晚间梁煜到的时候,闻颐书刚沐浴出来,垂着长长的头发叫西湖莫愁两个给他擦水。见他笼着外衫的闲散样子,梁煜心里道:他总是这般随心所欲,视那等祸福良吉为无物。这样总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当初怎么就这样迷上他了呢? “你来了?”闻颐书满脸带笑,眼睛里似乎有一尾银鱼在游动,微妙的妖娆,“可曾吃过了?” 梁煜被他看得喉头发紧,低头瞧见他锁骨下面的红印子愈发意乱情迷,胡乱摇着头说没有。走过去接过西湖手里的长巾,亲自给人擦起来。 “那太好了,我也没有,”闻颐书仰起头,伸出胳膊反环住梁煜的脖子把人拉下来,气息喷在他的唇上,“一起?” 梁煜简直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也只低下头做吻,没有做些别的。他倒是想,只是有一回也是这么个情况。闻颐书刚洗好澡本预备出门的,被梁煜拉着在花窗下胡闹了一回。然后他就发怒了,一脚把梁煜从榻上踹了下去。 把自己从泛滥的情思里拔_出来,二人坐到榻前,面前摆了张梨花小桌,又摆上菜。梁煜忙了一天,实在是饿了,端起碗咽下小半碗才觉得胃里舒服一些。 闻颐书瞥他一眼,嘴里悠悠道:“吃慢点,我又不和你抢。” 梁煜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才开口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去见了什么人,你不知道?”闻颐书笑了。 “我并非在责问你,”梁煜心中一叹,特意解释起来,“只是你初来京城,我又没有空闲不能带你各处逛一逛,怕你无趣,所以方问一问罢了。” 他是知道闻颐书的心病的。最厌恶的便是有人用身份地位权势欺压他,束缚他,将他看成了笼子里的鸟雀,监视着盯梢着。 听了这话,闻颐书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梁煜一脸好笑,“什么人都值得我去吃醋?” 而后无话,直至饭毕。 莫愁端了漱口的茶水上来,又有湿方巾擦手擦嘴;西湖带着小丫头将小桌上的盘子碗碟都收拾了。闻颐书和梁煜移动到了廊下,坐下片刻,天池与洞庭就端了小点心上来。 闻颐书笑起来,“把你们家爷当猪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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