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ldo;几十万。最花钱的是那么多人要浩浩荡荡进北京,去演一场,这要另行拨款。&rdo;
我问:&ldo;为什么非去不可?&rdo;
他说:&ldo;为了评奖啊。我们不去,就要把那么多评委一个个请来,一个个伺候,更花钱。&rdo;
我问:&ldo;这么多的钱从哪里来?&rdo;
他说:&ldo;政府的文化经费,再加上政府指定的企业赞助。&rdo;
我问:&ldo;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阻止?&rdo;
他奇怪地看着我说:&ldo;老师,这没法阻止。得奖是部长、厅长他们的政绩啊,每个省都是这样。&rdo;
我看了他一会儿,心想这也是他的&ldo;政绩&rdo;。在文化经费缺乏,戏剧濒于消亡的情况下,他们却一年年堂而皇之地联手抽取巨款,去骗取&ldo;政绩&rdo;,这与巨贪剧盗何异?他刚才分明还说,这次他是去承接一个&ldo;艺术节&rdo;的几个演出项目,款项巨大……这便是我的优秀学生。这样的学生还有多少?他说了,每个省都是这样。
正因为是优秀学生,毕业分配之后立即获得重用,管辖着一个地区的创作;正因为是优秀学生,熟悉专业话语,给一大堆文化欺骗行为以专业支持……
我们当初开除的,是另外一些学生。
那天在飞机上与那个学生谈完话,我产生了一种幻灭感。其实我对近年来各省的文化行为已有强烈的负面感知,却一直不敢承认,有我的很多学生混迹其间。现在,在一万公尺的高空,终于把真相揭开。
仍然是一个包含着巨大自嘲的悖论。
五
更大的悖论发生在教学中。
在当时,中国大陆高等教育面临的各种两难境地,是现在的大学校长们无法想象的。
首先是必须把所有的高校教师从长久的灾难和屈辱中解救出来,提高他们的地位,恢复他们的尊严;但另一方面又必须同时告诉他们,由于几十年的耽误,他们绝大多数未曾建立起正常的专业知识结构,又不知道当代国际学术走向,因此基本上不符合高校教师的标准。
我知道,这种&ldo;拉一下又打一下&rdo;的手法有点残忍,却是历史转折处两种需要的必然碰撞,无可避免。我几乎不敢正视很多老师的眼神,其中包括许多我自己的老师。
于是,上午,我在全校大会上明确宣布,学校的主角是教师,而不是干部,更不是工人,强令今后学院的上下班校车内,所有的青年工人必须为教师让座,特别是为中、老年教师让座;下午,我却以同样严厉的口气在教师大会上宣布,全校在业务上基本不合格的教师,超过五分之四。
我说这些重话的时候,眼睛先看礼堂远处的墙壁,然后虚虚地扫一眼全场,便把目光扫到讲台的桌面上。桌面上其实没有讲稿,但我要假装有一份讲稿存在。我的口气很权威,但心里还是很脆弱,怕在会场里看到什么。
其实,五分之四这个比例是经过严密调查计算出来的,但总有不少教师、干部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先生说,连堂堂的中国科学院内,合格的研究人员最多也只有五分之一,我的心就踏实了。
在报上看到这样的报道时,我就强烈地感到,世上最惊人的是真实,最感人的是说出真实。中国已经有人敢于这样说了,一切都有了希望。那么,我又何必躲避老师们的眼睛呢?
合格的教师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不合格的教师更不可能全部请出去。因此,当时惟一的办法是让全院所有的课程全都经受检验,让教师们知道自己所开设课程的差距,然后重新学习,重新开课。
谁来检验呢?我觉得首先是学生。我相信,任何不好的学术课程在根本上是不可忍受的,除了强力安排外,青春的生命不可能一年、两年地忍受贫乏与无聊。我更相信,在人文科学领域,一切出色的作品、观念和课程具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足以控制大量稍稍低于自己的接受者。因此,我决定学习国外,由以前永远处于被考试地位的学生,为每门课程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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